文/Rolain
(1)
「……媽?是我。不要緊的……需要留院觀察……對,我不過來了,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看了眼匆匆走過的人群,在心裡嘆口氣,
「新年快樂。」
離開公用電話亭,城之內克也獨自往家走去。
「年夜飯泡湯了啊……」喃喃自語著,金髮青年把外套裹緊一些,「今年的除夕居然要一個人過……」
一輛豪華轎車猛然在城之內面前停住,從打開的車門跳出的黑髮男孩非常眼熟。「城之內!」
「圭……平?」居然長那麼高了?
「真的是城之內!好久沒見了!!」男孩高興地跑過來,「你好嗎?」
「你長高好多,已經像個大人了。」城之內看向仍然開著門的轎車,「你哥沒和你一起?」
圭平有些寂寞地低下頭。
「哥哥參加公司的聚會大概不回家了,司機要休假所以先送我回去,今年要一個人過除夕呢。」
「那我們真是一樣可憐了。」拍拍圭平的肩膀,城之內安慰黑髮男孩,
「本來我今天要到老媽那裡吃年夜飯,結果老爹忽然摔斷了腿住院,除夕還要跑急診很霉運吧。」
「那你也是一個人了?不如來我家吧!所有的傭人都回去了,我一個人太無聊了,好不好?」
圭平拿出可愛的笑容央求著,「拜托~」
拗不過男孩的請求,城之內坐上車子。到達海馬家的大宅前,司機替兩人打開車門。
「圭平少爺,到了。」
「替我問候你的家人新年快樂。」圭平對著司機微笑。
「謝謝,也祝你新年快樂,圭平少爺。」司機鞠了一躬,上車離去了。
小傢伙很有禮貌嘛,沒有變成第二個海馬瀨人實在太好了。
這麼想著的城之內跟隨圭平走進大得嚇人的房子。難怪一個人會無聊,這麼空曠的地方任誰都很難受得了。
從保溫箱裡把傭人在下班前做好的晚餐拿出來享用一番,城之內和圭平一起玩電動賽車,輸得很慘。
「不公平,這個是你家公司出的,當然對你比較有利。」城之內丟下手中的遙控器。
「不然你想玩什麼?要不要來決鬥?我有自己的牌組喔!」圭平眨眨眼睛。
「別跟我說你哥把三張青眼白龍都借給你了……」
「才沒有!」使勁地搖頭,圭平不服氣地叫嚷,「完全是我自己挑選的牌組呢!哥哥從來不會把牌給人的!」
「還是那麼死心眼啊……」海馬那傢伙。
「可是高中畢業後,哥哥就再沒決鬥過了,也不參加任何比賽,不知道為什麼。」圭平嘆口氣。
「其實我也一樣。」靠進沙發裡,城之內淡淡地說。
「咦?為什麼?」圭平追問,「城之內為什麼不再決鬥了?」
「我回來了。」
低沉的聲音雖然有頗長時間沒有聽到,但立刻就能分辨出來。城之內轉過頭,對著過去的同學打招呼,
「好久不見。」
「城之內?」海馬瀨人沒有掩飾驚訝的神色。
「哥哥!」圭平跑過去,「是我邀請他來的,因為城之內也是一個人過除夕,正好可以和我一起玩啊~」
「已經過十一點了,去睡覺。」抬腕看了下表,海馬對著弟弟命令。
「可是~今天是除夕耶~~~~~!」圭平不滿意地大叫。
「不行。不準時睡覺會長不高。」
沒有商量餘地,圭平只有屈服於兄長的嚴格。對著城之內招下手,黑髮男孩消失在走廊盡頭。
接下來不會是逐客令了吧?城之內很認真地開始思考這個時間還能使用的公共交通系統。
聽到冰塊和玻璃的清脆撞擊聲,抬頭對上一杯懸在半空的飲料。伸手接過杯子,
看著海馬轉身走到另一側的陽臺,城之內在心裡砸了一下舌頭。
就當這個傢伙在說「歡迎」好了。
嘗了一口杯子裡的液體,白蘭地。稍微想了一會,城之內站起來走到海馬的身邊,背靠著陽臺的欄杆。
半小時過去,面對一直處於詭異沉默狀態的海馬,城之內忍不住問:「我說,你還好嗎?」
「還可以。」
公司又沒破產,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海馬這傢伙是故意用這種模糊的答案嗎?
放棄了等對方開口的想法,城之內低頭看著手中半空的杯子。
「我還是老樣子,搬到學校附近,不過經常回家看看,老爹一個人我不放心嘛。
本田跑到靜香住的那個城市去上學,貘良有好久沒聯絡了。杏子才去紐約,前些天收到信說一切都挺順利的。
遊戲……」停頓一下,「……進了他家附近的大學,現在全家出國度假去了。」
曾經叫武藤遊戲的人有兩個。現在進了大學,出國度假的只是其中一個。城之內清楚那是海馬不再決鬥的理由。
因為已經沒有想要戰勝的對手。
除夕的鐘聲適時地敲響,一百零八下的鐘聲,帶走過去一年的煩惱。
雖然氣溫很冷,不過現在居然覺得有些熱起來。將手中的杯子碰了碰海馬的酒杯,玻璃碰觸的叮噹聲非常悅耳。
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城之內微笑著看向海馬,「新年快樂。」
從見面到現在,海馬總算正視了金髮的青年,雖然沒有回應城之內的問候,至少點了一下頭。
「借你的沙發一晚,不介意吧。」伸展一下四肢,決定還是早點睡覺。
明天得先回家拿老爹需要的東西再送到醫院去。探視是從幾點開始?
城之內一邊想著一邊走向沙發,卻被忽然傳來的聲音阻止。
「我帶你去客房。」
(2)
烈日照耀之下難得可以有的一片蔭涼,走近而來的幾個男孩發現平常玩耍的地方被陌生的身影佔據。
明明是熱得要死的天氣卻用斗篷遮蓋了大部分的身體,雖然坐著,但可以分辨出是同齡人。
不滿領地被侵佔,抱著敵意,個頭最高的男孩走過去。「喂!走開!這是我們的地盤!」
坐著的身影站立起來,斗篷滑動的瞬間閃過銳利的眼神,無形的壓迫感令男孩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在玩伴面前絕對不能丟臉,雖然心裡暗暗發毛,高個男孩還是握緊了拳頭打算揮過去。
「又是你們幾個!」
「裘諾!」另一個男孩叫起來,其他的男孩自動讓開道,金髮少年大步走到高個男孩的面前。
「我說過多少次了,這個地方是大家的!仗著比別人有力氣就想獨佔,忘了上次我是怎麼教訓你的嗎!」
被琥珀色眼眸嚴厲地盯著,高個男孩畏縮著低下頭,招呼其他的孩子離去了。
「欺軟怕硬,真沒用。」看著幾個男孩的背影消失,金髮少年轉向面前的人,「你……」
斗篷從肩膀落下,露出少年黑紅相間的直髮,額前的黃金劉海飄過紫紅色的雙眸。
「……不是附近的?以前沒見過。」看著陌生的容貌,金髮少年問道。
「你叫裘諾?謝謝。」少年微笑著道謝。
「算不上,如果剛才那個笨蛋真的出手,倒楣的會是他吧。」打量一下眼前的少年,樸素的裝束遮蓋不了不屬於平民的氣質。
大概是哪裡溜出來的貴族少爺,跑來找新鮮的。
「早些回家去吧,這種下等人聚集的地方不是很安全。」沒有忽視對方一閃而過的失望神情,裘諾改口,
「再不然,我可以陪你轉轉,但是天黑前一定要回去。」
貧民區能轉的地方不多,四處看看之後回到原地,撿來幾個石塊,裘諾在砂地上劃好格子,
開始教少年玩附近的孩子之間很流行的遊戲。
「你好厲害。」驚訝地讚嘆著,裘諾用腳把地上的格子抹去。
剛結束了最後一局,少有敗績的裘諾居然沒有一次能贏過剛學會規則的少年。
笑了一下,少年從斗篷裡摸出一個東西丟過去。「你教我玩遊戲,這個當作謝禮吧。」
一枚精緻的金色戒指落在手中,複雜的雕刻和沉重的份量顯示了昂貴的價值。
搖搖頭,裘諾把戒指丟還給少年,「不用了,我這種身份拿這麼貴重的東西一定被當作小偷。」
好意遭到拒絕,紫紅眼眸的少年卻沒有不快的神情,反而露出更深的笑意:「既然如此,下次我教你玩遊戲好了。」
「我得回家了,以後可以直接來找我。」看著已經西沉的太陽,裘諾向少年告別。
「第十次日出的那天,在這裡見面。」重新披上斗篷,紫紅眼眸的少年沒有等待回答便轉身跑開,趁著暮色消失在遠處。
十日之後,如約而至的少年帶來的是很特別的道具。
雕刻在木板上形態特殊的怪獸,各自有不同的屬性、能力和種族,加上複雜的魔法與陷井,一種極具謀略的遊戲。
「啊~~好難~~」丟下手中的怪獸板,裘諾大聲地抱怨。雖然總算熟悉了基本規則,但還是無法善用魔法及陷井。
「為什麼每次我用陷井,你都有辦法破壞掉啊~~」
紫紅眼眸的少年抬起頭,絲毫沒有掩飾自信的笑容,「攻擊之前預先考慮對手會設陷井可是常識。」
「休息一下好不好?對了,前些天我母親買東西的時候………」
相識數月,裘諾從來沒問過少年的名字和身份。除去玩遊戲,兩人也會聊些生活瑣事和市井傳聞。
大約是不能自由外出也不怎麼接觸平民,對於裘諾提到的這些事情少年總是很有興趣。
「我問你……」打斷了裘諾的演說,紫紅眼眸的少年提問,「為什麼每次都陪我?因為知道我不是平民嗎?」
「嗯。」陽光般的笑容出現在金髮少年的臉上,「如果有貴族在這附近出事,大家都會受牽連的,所以我要保護你的安全。」
紫紅眼眸的少年臉上閃過意味難辨的微笑。
「繼續吧,今天至少要學會怎麼搭配魔法才行。」
「還要啊~~」雖然嘴上抗議著,裘諾還是拿起先前丟下的木板,開始新的一局。
君臨上下埃及的法老王不幸去世的那天夜晚,裘諾在平常見面的地方意外地又見到了紫紅眼眸的少年。
同初次會面時一樣,少年用斗篷遮蓋住身體,沉默地站立著,背對坐在地上的金髮玩伴。
風掠過的時候,少年下定決心般,一把將斗篷扯去。
明亮月光下的少年周身泛出美麗的黃金之色。
腳踝,手臂,肩膀都被貴重的飾物包裹著,額前的黃金冠冕明白無異地標幟著攝政王子的身份。
而在日出之時,便會是新一任的埃及之王。
看向已經來到身後的,琥珀眼眸的金髮少年,聲音帶著毫無矯飾的威嚴:「願意來我身邊嗎?」
單膝跪拜在王子的面前,裘諾微笑著回答:「我很容幸,吾王。」
即使再也不能見到母親和妹妹也要追隨眼前的少年,這是裘諾為自己做出的決定。
然而在埃及歷史之中被抹消的黑暗時代,那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3)
「城之內~~新年快樂~~~!」
從走廊直奔而來,沖進客房祝賀新年的黑髮男孩,面對了很意外的景象。
「哥?你昨晚沒回房間?」
從房間中央的床上坐起來的,不是預想中的金髮青年,而是一向準時早起的海馬社長,
露在被子外的上半身,沒有穿著睡衣。對於兄長是否有裸睡習慣完全沒印象的黑髮男孩,更加吃驚的還在後面。
「喔……圭平啊,這麼早………」
睡意朦朧的聲音,不是出自兄長之口,而是剛從床上坐起來的另一個人,一手抓過凌亂的金髮,露出被子外的身體同樣沒穿衣物。
圭平不知所措地將視線轉移到地面。耶?那個好像是哥哥的長褲?更遠點,是城之內昨天晚上穿的外套,還有那邊的……
問題:兩個男人一絲不掛地躺在同一張床上,最可能的情況是什麼?
就算是純潔的未成年男孩,也大體知道答案。
「那個,下、下次我會,敲門的……」結結巴巴地說完,圭平用最快的速度轉身逃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向敏捷的社長,低聲詛咒著,飛快地起身穿好衣服,
頭也不回地追著弟弟離開房間,留下仍然沒完全睡醒的城之內。
「……我不會說出去的……哥哥感興趣的是男人這種事情……」
不久,黑髮男孩的聲音隱約傳進總算完全清醒了的金髮青年耳中。
如果能拍到海馬瀨人此時的表情,隨便哪個報社就算冒吃官司和被海馬集團脅迫的危險也會想要登上頭條吧……
乾笑了幾聲,城之內下床穿好衣服,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地離開了海馬宅。
回到父親家沖了個澡,金髮青年皺著眉看滿身的痕跡。嘖,如果是喝醉了倒還說得過去,偏偏是完全清醒的狀態下。
算了,反正是男人又不用擔心別的,一次而已,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如果海馬也這麼想的話,被圭平撞見雖然很糟,不過只要解釋清楚就可以,隨便用什麼借口。
換好衣服,城之內開始收拾住院期間父親需要的東西。
「克也,你來啦。」坐在病床上,腿上裹著石膏和繃帶的中年男子向兒子打招呼。
「醫生怎麼說?」從包裡拿出水果、衣物和書報,城之內坐在凳子上開始削蘋果。
「骨折,這兩個月左右都不能隨便走動。」
翻找一下兒子帶來的東西,唯獨沒有最想要的那一樣,「克也……」
「沒有。」
「可是……」
「不行。」
「但是……」
「少做夢!」把刀子丟在果皮上,金髮青年蹬著父親,
「這裡是醫院!能進來的只有醫用酒精!老爹想被趕出去嗎?」
……好可怕……
閉上嘴,中年男子不敢繼續惹怒情緒顯然非常不好的兒子。
「我會搬回來,到老爹痊愈為止。」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金髮青年繼續說著,
「今天我要打工,因為很多員工休假,我答應老板過去幫忙。如果太晚就不過來了,不用等我。」
「唔。」縮著頭接過蘋果,看著兒子消失在門外,中年男子才敢鬆口氣。今天的克也到底怎麼回事,難道吃了火藥嗎?
疑惑著的城之內之父,始終想不出原因。
三個月後。
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回到自己的公寓,金髮青年摸出鑰匙走上樓梯。進入房間一開燈,猛然發現有位不速之客。
「海馬……」心臟停頓一拍,確定對方不是盜賊後,城之內的怒意瞬間暴漲。
「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你很想坐牢嗎?」
海馬集團的社長和遵紀守法的童實野好市民之間有不小的距離,可是現在的城之內顧不了那麼多。
「如果你指的是被關在鐵欄杆後面,我已經有過那種經驗了。」
金髮青年幾秒後才回想起來,數年前在決鬥者王國,社長的確有過身為階下囚的歷史。
本該是不會被提起的屈辱過去,海馬卻很平淡地說出來,城之內的怒火因為過於意外而消散。
「……找我幹什麼?」決定先弄清對方的來意,城之內開口。
走到金髮青年面前,海馬的眼睛一秒也沒有離開城之內的臉。
「到我那裡去。你在放假不是嗎?」
楞了一下,確定沒有聽錯。懶得去想社長是怎麼知道自己有兩周假期,
反正以海馬集團的情報網要找出這種信息很容易。但是隨便跑到別人家裡進行類似誘拐的行為,自己為什麼要乖乖聽話?
琥珀眼眸迎著對方的目光,「如果我拒絕?」
「你要拒絕嗎?」深藍眼眸閃爍著,語氣介於詢問和威脅之間。
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僵持著,最後城之內嘆了口氣。「等我準備一下。」
海馬打開門。「我在樓下,車子三分鐘後會到。」
翻譯:給你三分鐘。
城之內發覺自己到現在還沒暴走真是奇跡。
「你給我住手!」海馬宅,社長的私人臥室裡,被按在豪華大床上的金髮青年怒吼著。
雖然不是沒做會發生這種事的準備,但是哪有一進門就把人丟到床上去的!海馬這個混蛋以為他是誰啊!
「不要到現在才說,你不知道來這裡是幹什麼的。」毫不理會對方的掙扎,社長扯開城之內的上衣。
真的、很想、殺了這傢伙。
答應了靜香不打架答應了靜香不打架答應了靜香不打架………暴力不能解決問題……
「我也不會強迫你。給你三十秒考慮,等開始了我是不會停的。」
海馬看著身下的金髮青年,如同在問待宰的羔羊:『給你三十秒考慮,否則我就下刀了』。
更正: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是足夠給這個混蛋一點教訓。
不過,既然已經不是只知道使用拳頭的魯莽城之內克也,成人的問題應該用成人的方式解決。
而說到成人的方式……
城之內瞥了眼騎跨在自己身上的海馬。
……眼前的情況可謂一語雙關?
「怎樣?」挑起修長的眉,褐髮青年的眼眸被欲望渲染為沉郁的深藍。
抬起手臂,勾住海馬的脖子拉下來,讓雙方的唇幾乎碰觸在一起,金髮青年彎起嘴角,露出性感的微笑:
「你就試試。」
我會叫你後悔,海馬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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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承接 01,02 的劇情會在 04 發展下去
以後也會是這種 1-3-5,2-4-6 的方式維持一陣,請相信這種無聊安排是有意義的(真的嗎?)
所以如果忘掉了前面的可以去復習一下.....(逃)
(4)
「竟然為了如同砂土般的賤民而不顧惹怒偉大的神明,您這樣任性的行為實在讓臣下難以接受!」
王宮大殿上,神官 奈魯 高聲指責新登基不久的埃及之王。
年輕的法老否決了神殿擴建計劃,理由是花費太大,倘若今年收成欠佳則有可能造成飢荒。
奈魯對此極為憤怒,認為幾乎等同褻瀆神明。
「神官 奈魯!你太無禮了!」西蒙 姆拉,前任神官,現任宰相,喝斥住過於激動的奈魯,
「今天的議事到此為止,明天繼續討論。」
礙於資歷更深的西蒙出面制止,奈魯勉強行了禮,快步走出大殿,胸前的金色千年輪發出清脆敲擊聲。
其他神官和大臣也紛紛行禮退下,遠遠地竊竊私語著剛才的爭執。
「父王……每天都要對付這些嗎?」低聲嘆著氣,紫紅眼眸的少年顯得有些疲憊。
「殿下剛繼位,得到所有臣下的支持不是一兩天就能做到的,請耐心些。」
深深鞠了一躬,西蒙留下法老一人在王座上沉思。
自從登基,有勢力的貴族一直試圖擺布朝政,對年輕的王施加各種壓力,這和裘諾原本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都這個時候了……」金髮少年喃喃自語著看向午時的太陽。已經過了回寢宮用膳的時間,紫紅眼眸的少年卻連人影都不見。
「那些老頭子不會又纏著王要求修改法令了,不答應他們就不給休息嗎?」擔憂地從陽臺望向大殿。咦?那個是……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大殿的角落……跑向──和寢宮完全相反的方向。
「王!」驚呼出聲,裘諾看著少年王趁無人注意溜進馬房。糟糕了!!
「借過~~~~我有急事~~~~~~~」
一路叫喊著用最快速度衝向馬房,衛兵認得金髮少年的身份,沒有阻攔順利讓他通過。
進入馬房,裘諾一把楸住大張著嘴巴楞楞坐在地上的看守。
「哪個方向?!」可憐的看守結巴著說不出話,金髮少年又吼道:「指給我!殿下往哪個方向去了!」
這回看守總算有了反應,伸手指向門外。
丟下看守,裘諾翻身騎上一匹黑馬,追著仍未完全消散的塵土飛馳而去。
「……該叫有馬賊嗎?可是偷馬的是法老殿下和他的侍從啊………」仍然弄不清楚情況的遲鈍看守,抱著頭跌回地上。
強風呼嘯而過,隨著駿馬的奔跑,所有的壓力都似乎得到減輕,如果能就這樣不要停……
聽到後面傳來馬蹄的聲音,紫紅眼眸的少年轉頭,正好看到金髮少年加速追上。
看向不遠處的一棵枯樹,再看回身邊的年少君主。視線交匯的瞬間,金髮少年露出挑戰的笑容,催促黑馬向前奔去。
無聊的話,我來陪你。
無需言語,握緊韁繩,紫紅眼眸的少年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場賽馬。
艷陽之下沙塵飛揚中,黑白兩匹馬並排奔馳著,一時間誰也沒能超過誰。
「不知道你居然馬術也不錯,裘諾。」
以輕微的優勢率先到達枯樹的埃及王,有些意外地看著金髮的友人。
「老爹教的,他一直替貴族馴馬,本來很希望我可以繼承他的。」
跳到地面讓馬匹休息,裘諾梳理著黑馬的鬃毛,「這樣跑跑心情好多了吧,王?」
輕笑一聲,紫紅眼眸的少年跳下馬背。
「奈魯又要求擴建神殿了。」
「啊……這是第三次了吧?那家伙以為國庫是他家的嗎?」
裘諾想起聽侍衛們提過神官奈魯喜愛大興土木,蓋東蓋西。「王拒絕了?」
「裘諾……我很任性嗎?」忽然地換了話題,少年王看著友人。
「嗯?如果要我說……可是正好相反哪。」故作正經地摸著下巴,裘諾做了個鬼臉,
「老頭子們愛說什麼隨便他們去好了,王還是要堅持自己的主見才對。」
「砂土般的……臣民嗎?」回想大殿上的爭執,年輕的法老若有所思,「裘諾……」
「王?」
「告訴我,抓住砂子的辦法。」
對於突如其來的問題不知如何回答,金髮少年看著王從地上抓起一把砂子,
逐漸加大力量收緊手指,細小的砂粒如同流水從指縫傾瀉而去。
「越是使用蠻力,越是會從手中流走,人心就是如此。」輕嘆著望向已經空無一物的手掌,
「身在高位掌握權力的人,忘記這點是不行的,父王這麼說過……」
「那──」稍微思考一會,單膝跪在地上,裘諾小心地用手捧起砂粒,「──這樣就可以了吧。」
白金色澤的細砂安靜地停留在金髮少年雙手範圍之中,自登基以來久違了的自信微笑,出現在少年君主的臉上。
回應少年王的笑容,裘諾拍手抖去砂子,站直身體。「回宮吧,否則瑪哈特……」
「他已經來了。」
「這麼快?」驚訝地抬頭,不遠處的地平線可以看到飛揚的塵土和急速接近的一隊人馬,瞬間已經到達眼前。
訓練有素的騎兵向四周散開,迅速將兩個少年圍護在中央。
為首的高挑男子,禁軍的最高長官瑪哈特,下馬跪拜在少年王的面前。
「都是臣的失職,竟然讓殿下身處險境。」
險境?這種除了砂子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哪裡危險了啊?
裘諾一邊在心裡暗笑,一邊偷偷看著也是一臉沒轍表情的埃及法老殿下。除了責任心過強以外,瑪哈特倒真沒有別的缺點。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隨便跑出來……回去吧。」
抱歉地向瑪哈特點頭,紫紅眼眸的少年重新騎上馬背,大隊人馬開始重整隊形返回王宮。
「別忘了,王……」悄悄湊近少年王的耳邊,裘諾低聲私語,「回去還有老爺爺那關要過喔……」
雖然非常輕,但是裘諾聽到少年王說了句「饒了我吧」。
「您真是,太胡來了!」
上了年紀也沒有魁梧的身材,西蒙的怒火卻有相當的威脅力。
作為自小陪伴身邊的導師,西蒙
姆拉是除了先王以外,唯一能算現任法老長輩的人物。
接下來的內容從國家的安危到君主的職責,全都是裘諾有聽沒有懂的深奧大道理。
不過,年輕的王和普通的犯錯小孩一樣被教訓,在裘諾眼中看來非常的…………
………………………可憐。
似乎聽到子民的祈禱,拉神派出救兵。一名侍從走來在裘諾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金髮少年點點頭:「我會轉達。」
侍從退開後,裘諾走近仍然滔滔不絕的西蒙:「呃……殿下,神官 貝卡 求見……」
有公事打攪,訓導只能暫停。
「殿下,這件事情以後再說,不過您絕對不可以再犯了!」
「當…當然……」
一副「得救了」表情的少年王,等西蒙離開後大大地出了口氣,「西蒙還是那麼能說………」
「殿下,一開始不溜出去不就好了嗎?」瑪哈特微笑著問。
「習慣了……」喃喃地答道,得到禁軍長官無奈的搖頭。
「那麼臣還有工作,先告退了。」看到走進來的淡銀髮色的青年,瑪哈特向法老辭別。
「神官 貝卡,」法老向青年致意,「什麼事。」
「是關於神官 塞特……」抬起頭,青年屬於左眼的位置上,是一只金色的神器。
「噢……?」聲音低沉下去,紫紅眼眸瞬間變得犀利無比。
「恕臣無禮,可是新任神官 塞特,恐怕不是很適合的人選。雖然能力出眾,可是他的態度卻令人非常難以共事……」
稍微停頓一下,貝卡看法老沒有阻止的意思,於是繼續說下去。
「……既然身為您的臣下,若是無法和其他神官同心協力,將來必定會令殿下困擾……」
「你的意思,將他革職嗎?」似笑非笑,年輕法老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以他的身份,革職需要相當好的理由。」
「只要殿下願意,理由是不會欠缺的……不是嗎?」貝卡意味深長地拖曳著語調。
「我會考慮,你退下吧。」
年輕法老冷淡地回答。貝卡沒有掩飾失望的神色,起身離開時又被叫住。
「神官 貝卡。」
「在,殿下。」
「比起難以共事的態度,我更不欣賞暗箭中傷的行為。」
淡銀髮色的青年神官明顯地僵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復過來,行完禮便離開了。
沉寂的房間內,少年王轉向一側的帷幕。
「裘諾,你要在那邊呆多久?」
深色的布簾撩起,露出躲藏著的金髮少年:
「王,我不是有意要偷聽啦,沐浴的水已經準備好了,但是又不能打攪您和神官談話……」
「不必介意,」揮手阻止了友人的道歉,「我也想早點輕鬆一下。」
解開袢扣,任由身上的貴重飾物掉落石面,走入沒及腰背的清澈池水,
少年王招呼捧著乾淨衣物走來的金髮少年:「一起洗吧,你剛才也弄得全身都是砂子。」
除去自己的衣物,走入散發淡淡白蓮香氣的水中,裘諾拿起浴巾:「我幫您洗背。」
亞麻柔和地擦過肌膚,不同於沙漠的乾燥炙熱,清水的流動成為空曠浴室的唯一聲響。
「對喔……塞特,神官塞特嘛~」金髮少年忽然地打破沉默,
「最近老聽到這個名字,剛上任的時候都說『容貌英俊,能力出眾』,
可是自從幾個侍女哭著跑回來以後,如今的評價都是『目中無人,個性惡劣』什麼的了……啊,王你不要再笑啦~」
從肩膀傳來的細微抖動逐漸加大幅度,裘諾總算發現了紫紅眼眸的少年正努力不笑得太放肆。
「的確,很像塞特的作風,」強忍笑意,少年王轉過身體,「導師都拿他沒辦法。」
「王的口氣跟他很熟?」
「自小就認識,一起在神殿學習過。他是……已故王叔的獨子。」
「咦?」驚嘆脫口而出,「那就是說……」
「王室的血緣,沒錯。」走上從水中伸向地面的石階,紫紅眼眸的少年看向仍然在水池裡的裘諾。
「如果我遭遇不測,他有繼承王位的資格。」
「王?」裘諾有些不安地看著埃及的君主。
「所以就算無人挑撥,也有足夠的理由厭惡彼此。」
用平淡的語氣說著換上便裝,背著光看不清年輕法老的表情,微微瞇起的紫紅眼眸中閃過難以辨明的思緒。
「遲早會是個麻煩的人物吧……塞特。」
「王……」金髮少年聲音中的憂慮顯露無疑。
離開單純的平民生活來到王宮,早有心理準備面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可是現實遠遠超出想像。
然而少年王的微笑安撫了金髮的友人:「折騰半天你都不餓嗎?」
繃緊的氣氛鬆弛下來,裘諾快步走出水池換好衣服,追上已經走出門外的法老。
「今天的水果很新鮮啊,王~」
所謂麻煩的人物到底怎麼麻煩,裘諾原本以為不會那麼快就親眼見到。
午後無聊地在宮殿轉悠,所以在很意外的地方遇到本來以自己的身份,絕對不允許接近到這種距離的對象。
側躺在石椅上的清秀男子斜枕著雕刻成奇異獸類的扶手,金色的錫杖隨意地垂掛在腰間,
寶石眼鏡蛇裝飾的帽子丟棄一邊,栗褐色短髮下的深長睫毛閉合著,呼吸平穩而緩慢。
所以,也就是說,王宮的話題人物,容貌英俊、能力出眾、目中無人、個性惡劣的,神官 塞特 大人
在王宮的偏僻角落,蔭涼之處
睡 午 覺。
神官有專門的休息場所,而以塞特的身份,更有完全獨立的大房間準備著。
雖然如此,放著柔軟的床鋪不用,跑到靠近花園水池的堅硬石椅上不顧儀態地睡覺,也不是不行。
只不過,如果這麼做的人是王的話,幾乎可以想像西蒙又開始長篇大論地教導
「身為一國之君一舉一動都是全埃及的表率,您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注重形象」等等、等等、等等。
睡眠狀態的塞特,看起來和一般人類並無區別,既沒有多出尾巴,頭上也沒有長角,換言之,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想著把這件事當笑話告訴王,裘諾正打算悄悄離開,卻突然停住。
現在……正好是衛兵換班的時間,而這裡……實在安靜得太詭異……
原來如此。
背後傳來物體移動的風聲,裘諾閃電般將左手護臂裡隱藏的小型匕首取出,轉身投向沖上來的蒙面大漢。
利刃準確地釘進胸腔,刺客發出瀕死的呼號後倒地斷了氣。
王堅持要自己戴上藏有淬毒匕首的護臂,而且由瑪哈特親自指導使用武器和防身術,就是為了這個啊。
與死亡擦肩而過,裘諾轉頭看塞特的方向。
剛才假裝熟睡的褐髮男子一腳踩上另一個倒在地上的刺客,優雅利落地用屍體的衣服拭去刀刃上的血跡,
收入手中的金色杖柄,恢復成千年錫杖的普通形態。
千年神器中居然有一件是自帶武器的。
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嘆,裘諾就發覺四周的空氣充滿迫人的壓抑感。
毫無掩飾,鋒芒畢露的殺氣,來自褐髮男子的冰冷藍眸。
任何動作都可能導致被攻擊。
聽從直覺的的反應,裘諾保持原本的姿勢沒動,毫不示弱地回視對方。
一介平民侍從和一國上級神官互相對視,地上橫躺兩具屍體的怪異場面沒多久就被尖叫打破。
「來人呀!有刺客──!!」
路過的侍女丟下手中水罐大呼小叫地倉惶逃走,聞聲而來的衛兵跪在塞特面前請求指示。
而褐髮藍眼的神官只甩下句「無用的廢物」便揚長而去,留下一群衛兵不知如何是好。
瑪哈特隨後趕到,下令封鎖所有出口搜索餘黨,王宮的平和下午就此進入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
「我惹怒他了……」裘諾嘆著氣,翻開一塊黃金板。獸族的豹戰士。
整齊列滿在桌上的黃金板朝上一律是烏加特之眼的雕刻,朝下的一面則是各種怪獸,在火光下閃閃生輝。
不同於最初玩時用的粗劣木板,而且以互相攻擊為規則,眼下只將所有怪獸牌攤在桌上由兩人輪流翻開。
無分輸贏,純粹訓練直覺。
「你只是自衛而已,為什麼會惹怒塞特?」紫紅眼眸的法老翻開另一塊黃金板。精靈族的劍士。
「他想一個人對付兩個刺客,被我打攪了,」繼續翻。炎屬的戰士族。「好像很生氣。」
少年君主發出輕柔的笑聲。「你對塞特有什麼看法?」
金髮少年開口前有短暫的沉默。「非常危險的人。」
選擇獨自面對刺客的褐髮神官顯然對自己的能力絕對自信,相對的則是不屑借助外來的任何幫助。
如此高傲自負的人會甘心臣服於他人之下嗎?
藍眸中的冰冷殺意,那種勢必摧毀任何阻擋之物的意志,如果那個人追求至高的榮耀和權力,一定會毫不猶豫地……
「王……為什麼把那麼危險的人留在身邊?」
相比之下成天叫嚷擴建神殿的奈魯還更像善類。
出身王室固然是成為神官的優越條件,但正如貝卡所說,找個理由撤去塞特的職務並非做不到。
少年王的手指滑過一排眼紋雕飾,最後停在中間,翻開。長著可愛大眼睛的絨毛怪獸。
「裘諾,你知道千年神器的持有者需要什麼資質嗎?」
金髮少年很坦率地搖搖頭。
「千年神器用以裁決罪犯,封印誕生於人心的魔物。一般人別說駕馭其黑暗之力,光是接觸神器就可能發瘋甚至死亡。」
不明所以地歪著頭,裘諾等待進一步的解釋。
「其持有者,或者擁有堅強的意志,不會被誘入黑暗之途,或者……」
稍作停頓,紫紅眼眸看向滿臉疑惑的裘諾,「……任性到不會被任何束縛和觀念左右。」
這回發出笑聲的是琥珀色眼眸的金髮少年。「王該不是……特指某人吧?」
「塞特的確會為達到目的使用過激手段,但至少不是只為滿足私欲的卑鄙小人,這已經比半數以上的大臣可靠多了。」
「既然您這樣說……」
「而坐上王位,只憑擁有先王的血統是遠遠不夠的。」低下頭,少年法老微微握拳,「若毫無威脅,只會令我鬆懈。」
裘諾下意識地咬緊嘴唇。王朝的興衰並非取決於一兩個人,但此時此刻卻似乎只是少年君主一個人的責任。
我能做什麼呢?
手下的黃金板被抽走,金髮少年才發現自己本該已經翻開的牌如今卻在另一人手中。
紫紅眼眸的法老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暗屬的龍族。很適合你,裘諾。」
幾乎燃盡的火把顯示已是深夜,該是休息的時間。
「另外,別再隨便離開寢宮,也別去沒人的地方。」少年君主提醒玩伴。
金髮少年默默地點了下頭,緩慢地將最後幾塊怪獸板放入同樣由純金打造的盒子。
夜晚的空氣彌漫著難以捉摸的壓抑。
「……王?」
已經走到床邊的少年王轉身看向裘諾。
「今天晚上,請允許我留在這裡。」
訝異的神色出現在法老的臉上。金髮少年笑著繼續說:「睡地上就可以了。」
閉上眼睛嘆口氣,少年王坐上床沿,用手拍了下空著的另外半邊。「你要我也睡不成嗎?」
裘諾很快地從另外一邊爬上寢室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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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的字數是前三章的總合...
說起來同床共枕還能保證什麼都不幹的只有超級君子的王樣
另外那個某人絕對做不到.......-_-||||
(5)
寬敞豪華的辦公室裡,衣著大方得體的女性以近乎恐懼的神情看著掛鐘的秒針又走完一圈。
她的雇主,KC社長,自她入社五年以來頭一次,遲到。
海馬社長的守時習慣全社皆知,雇員們偶而會開玩笑地說社長遲到的那天一定天上下紅雨,或者太陽撞地球。
如今身為助理的她不僅完全笑不出來,而且正為是否應該打電話到社長家詢問而天人交戰中。
伴隨電子鎖的數碼音大門向兩邊滑開,她以無比感激的心情看著老板和平常一樣走進來坐在桌前。
不過以她五年來的觀察經驗,社長的領帶稍微有點歪斜,頭髮似乎也有些凌亂……
「報告。」
「您、您說什麼?」她慌張地問著,今天沒有報告要交啊?
「理事會的報告,今天早上的。」低沉的音調顯示出非常不愉快的心情。
「是,因為您沒……出席,已經延期到下午,還、還有這是今天到下周的行程安排……」
急急地遞上手中的文件夾,她用工作把話題轉開。
理事們盯著社長空座位的表情再怎麼滑稽,她也沒膽提醒社長今天遲到兼會議缺席的事實。
一蹦一跳地走上階梯,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門後還是全無動靜,黑髮男孩搖頭嘆氣地看向臥室大床上一堆亂糟糟的被單。
「城之內~起來了,已經中~午~了~~」
大聲說完仍然沒得到回應,圭平彎下腰,深吸一口氣──
「城之內~~你死掉了嗎?城之內~~」
從被單中猛然伸出的一隻手抓住男孩的衣領,接著是非常不爽的低吼:「別亂詛咒人!」
誰叫你都不理我,圭平在心裡翻個白眼。「廚房做午飯問你要吃什麼。」
「豬排飯,多放點咖哩。」回答乾脆利落。
「那就快點下來,放涼了不好吃~」黑髮男孩說完就竊笑著跑得遠遠。
數分鐘後,城之內克也手腳並用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浴室。
「好痛,早知道就不要玩那麼兇……」一邊沖洗一邊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加倍小心仍然免不了一夜激情的後遺症。
不過意氣用事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至少聽到海馬發現已經不可能準時趕到辦公室的咆哮就很值得。
雖然不指望那傢伙真的有所收斂啦……
想著今天趕不上常去的那家CD店最後一天特價,金髮青年撿起上衣,發現已被扯破不能穿了。
帶來的衣服不知道放在樓下哪個房間,與其冒裸露上半身在大宅裡迷路的危險,
不如借海馬的好了,反正罪魁禍首也是他嘛,賠償一下是應該的。
環視一下房間找到壁櫥的位置,城之內拉開門翻找合適的上衣。然而──
「不會吧……」
翻遍衣櫥也找不到一件衣服上面沒有KC字樣,城之內不由開始懷疑海馬集團或許設有社長專用的男裝部,
反正以某社長的個性也不是沒可能。
「有錢人的腦子都在想什麼啊……」
搖搖頭,放棄地隨便抓了一件套上,捲起過長的衣袖,城之內走向樓下。
「那個,城之內……」喝著手中的果汁,圭平詢問桌子另一邊正享用午餐的金髮青年,
「等下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嗯?」城之內抬起頭,「不是幫你寫作業就沒問題。」
「才不是啦!是測試我首次參加設計的新game!雖然核心程序大多用哥哥以前寫的,但我都有修改過噢~」
圭平驕傲地說著,「給哥哥看之前,想聽聽你的意見嘛~」
雖然海馬宅從外面看起來過於浪費空間,其實裡面有一半左右已經改造成海馬兄弟的工作室。
走進到處都是不知名的機器,大型監測屏幕和彩色導線的工作間,城之內覺得如同進入了高科技工廠。
「就是這個,操作很簡單的……」圭平啟動了一個附有搖杆的橢圓形坐艙開始講解。
「玩家扮演指揮官帶領軍隊和電腦對戰,還可以選擇不同的時代和兵種……」
坐艙裡的屏幕亮起來,轉換成為蔥綠廣闊的草原,伴有河流和低谷,不遠處還有一座高山。
一些數字和圖表出現在懸空的角落,顯示交戰雙方的基本數值和地理位置。
城之內握住操縱杆,屏幕中央出現了「START」,部隊開始動作。
──────
黑白色的小石子在砂地上排列成整齊的兩隊,樹枝劃出的幾條斜線代表了城墻。
「交戰的忌諱是分散兵力。」
靈巧地推動著石子前進,重新排列著隊伍。分開兩隊的石子士兵碰在一起,仿佛真刀真槍地對決。
──────
右翼的步兵隊有點跟不上,必須放慢行軍速度……
手腕自然地使出力量,操縱杆接受了指令,屏幕上的軍隊相應地做出調整。
──────
黑色石子頂破了白色石子的前線,整個戰局顯出膠著的狀態。
「突破防衛,分解敵方的部隊,」
──────
逼真的音響效果細緻地描繪出殺聲震天的戰場,充滿刀劍撞擊聲和士兵馬匹的嘶吼。
不自覺地更加用力握住操縱杆,命令己方部隊縮短戰線集中攻擊。
──────
「逐個擊破。」
黑色石子完全地切入白色石子的隊列。戰局大勢已定。
──────
集中攻擊敵方防禦上弱點的策略很快打亂了敵人的隊形。包圍網完成,敵人退到河邊,戰鬥即將結束。
──────
金髮的少年抬起頭,露出完全沒有愧意的笑容:「我一點都聽不懂,王。」
一松手,各色石子跌落在砂地上,紫紅眼眸的另一個少年輕笑著搖了搖頭。
「當然,就算一切都隨人意,運氣仍然不可缺少。」
──────
屏幕中央出現了大大的 WINNER 字樣,接著是一排評分的數據。
「分數很高啊,城之內的運氣還是一樣好嘛~」
黑髮男孩的聲音聽起來如同隔著另一個時空。
──────
「運氣?在戰場上靠得住嗎?」托著下巴,撥弄著散亂的石子,琥珀色的眼眸充滿疑惑。
保持著之前的笑容,紫紅眼眸的少年隨手抓起一把砂土。
砂粒逐漸流散而去後,張開的手掌中央,赫然是一粒閃光的砂金。
「運氣是實力的一部分,神也會眷顧有勇氣的人。」
──────
只要你這麼說的話。
「什麼運氣!那是實力啦!」金髮青年大聲嚷嚷反駁回去,絲毫沒有在跟小孩子鬥嘴的自覺。
屏幕恢復成黑色,鬆了一口氣的城之內忽然發現圭平一副很嚴肅的神情。
「你和哥哥……那個……」低聲地開口,黑髮的男孩似乎不確定該怎麼問下去。
「你是故意的吧,除夕那天,」城之內側過頭,「把我叫來見你哥。」
「因為,哥哥看起來一直都很寂寞……」知道無法隱瞞,被看透心事的男孩只有攤牌。
「……你也知道的嘛,哥哥很不擅長跟別人交往的……」
海馬那傢伙不擅長的是和「人類」交往吧,叫他去和電腦戀愛說不定反而沒問題。
「雖然哥哥什麼都不說,可我知道他最快樂的就是高中那段時間了,所以我想見到過去的朋友他會高興些。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哥哥其實,其實是……」紅著臉,圭平緊張地抓住衣角。
嘆口氣,城之內伸手摸了摸圭平的一頭黑髮。「海馬那種傢伙怎麼會有這麼體貼的弟弟。」
「這麼說有些過份,可是城之內,請對哥哥耐心些好嗎?」有些急切地,圭平滿懷希望地抬頭。
「我會盡力……」
雖然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城之內這麼想,卻沒說出口。
消磨了剩下的時間,晚飯後城之內回到海馬臥室的陽臺發呆,正好看到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駛入鐵門。
靜靜地保持著原本的位置,不久,熟悉的手臂環住他的身體。
「這麼晚?」
「會議耽誤了。」
城之內轉頭。是不是看走眼?海馬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算得上溫柔。
唇舌交纏了短短的時間,金髮青年皺起眉:「法國香檳?」
海馬有點意外:「嘗得出來?」
「我家唯一不缺的就是酒。老爹滑倒的時候還不肯放開酒瓶去抓欄杆才會摔到骨折,很傻吧?」
提起父親的失態,城之內無奈地搖頭。
一向刻薄的社長出人意料地沒有加以嘲笑,反而把金髮青年抱緊。
「明天下午的飛機,去倫敦參加會議,來去大約十天。」
十天?城之內心算一下,正好假期快結束的時候。
也就是說,這種不管算什麼的關係,大概要告一段落了吧……
果然這個傢伙不會什麼理由都沒有就突然溫柔起來。城之內在心裡嘆氣。
「等一下。」
海馬忽然想起什麼,徑直走到房間一角的電腦前坐下開始工作,把根本沒時間反應過來的金髮青年丟在一邊。
到底是海馬,工作狂模式啟動的時候大概天塌下來也不會管吧……圭平怎麼受得了這個傢伙的啊?
城之內沒力地想著,無聊地看社長在鍵盤上快速敲擊。
栗褐短髮總是一絲不亂,深邃的海藍眼睛,修長而不消瘦的身材,舉手投足間無時不流露的優雅
………………以及和容貌沒甚關聯的惡劣性格………
所以………………除了皮相,全無可取之處…………嗎?
「有什麼好看的。」
城之內一震,發覺自己直直盯著海馬的舉動顯然讓對方不太高興。
反正已經在玩火不如玩個徹底。下定決心,金髮青年露出燦爛的笑容:「同情將來要嫁給你的女人。」
話剛出口,城之內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牢牢按在床上。被握住的手腕上傳來的力量明白地告訴他海馬的怒意。
「那麼,要不要連接下來的部份也一起同情。」平靜的聲音,深藍眼眸卻似乎燃燒般地閃爍著。
沒有回答,城之內抬頭捉住海馬的唇。
(6)
碩大的滿月懸掛在漆黑夜空之中,熄滅了火把的室內因此仍然可以辨別出物體的輪廓。
對於悄無聲息潛入的黑影來說這已完全足夠。
稍微環視室內,小心地抽出腰間的長柄彎刀緩慢接近中央的床榻,刀高高舉起卻忽然發現躺在床上的,是兩個身影。
到底哪個才是目標────
瞬間的驚詫導致動作的遲疑,也造成致命的錯誤。
床單忽然飛起罩住他的頭,來不及揮下彎刀之前,利刃已經深深沒入他的胸膛。
火光重新照亮了金碧輝煌的寢室,瑪哈特神色凝重地向年少的君主跪下。
「什麼都查不出來是吧。」
仿佛早已預料到結果,紫紅眼眸的少年毫不意外地看著禁軍長官。
「刺客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追查的線索,而且事先服下慢性毒藥,無論成敗都不會留活口。」
瑪哈特緩慢地陳述。
「已經得到愛西絲神官的預警,加強了守備還是讓這樣的事發生……這完全是臣的責任,請您處罰。」
「你盡力了,無需自責。」
千年首飾在女神官手中發出閃光,預示黑影籠罩的寢宮。
但愛西絲只是候選人之一,所做的預言不能完全取信,瑪哈特出於慎重增派了兩倍以上的衛兵。
將瑪哈特取回的匕首收入護腕,金髮少年坐回床沿。雖然王並未提及千年首飾的警告,擺明不希望自己擔心,
可裘諾仍從少年法老的言談神色之間捕捉到蛛絲馬跡,決定不離開王一個人,而那也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好久沒見父王了。」
低聲自言自語,紫紅眼眸的少年背過身。瑪哈特怔了一下,接著起身離開。
第二天清晨,年輕的法老宣佈將巡視王家之谷,負責陵墓設計的宰相西蒙和禁軍長官瑪哈特一起同行。
巡視歸來之後便舉行千年神器的授權儀式,隱退神官所持有的神器由新選出的神官繼承。
「……您還醒著嗎?」
從枕上抬起頭,金髮少年看著身邊的君主。自從刺殺未遂事件後裘諾一直睡在寢宮,法老的床榻之上。
裘諾不希望再有一次刺殺,法老也不希望玩伴在他看不到的時候發生意外,這是無需言明的默契。
「再多燈火也無法照亮全部的地方,這個王宮總有陰暗的角落。」靠在軟墊上,紫紅眼眸的少年輕嘆,
「要做事情還很多啊……」
「不睡覺是不會有任何幫助的吧,王。」臉貼著柔軟的織物,金髮少年笑著勸說,
「明天出發前得先去神殿祈福,要早起的。」
「為父留給你的……是這個表面的繁榮,還是潛藏的暗流呢……」
手無力地垂下,阿克那姆卡諾王駕崩。
祭司們無聲地跪拜在王子的腳邊,提醒他必須立刻開始照料先王的遺體。
腳步如有千鈞的重量,艱難地後退,王子離開了父親的寢室。
無數火把在高聳的牆壁上,石柱間留下搖動的光影。
腳下那個影子,真的屬於我嗎?
這些石頭鑄造的牆壁之中,就是我要度過全部生命的地方嗎……
哪怕只有最後一次,想看廣闊的天空,想逃離這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幾乎是無意識地,發現的時候已經來到熟悉的隱密出口。
捧著自己常用的那件斗篷靜立等待的修長男子,依然是那樣寬容的眼神。
「瑪哈特……」總是這樣縱容我。
「殿下,繼承王位必然失去很多自由,所以這是最後一夜。」
看著貴重的金飾掩沒在深色的布料中,瑪哈特向未來的君主低下頭。「日出時將舉行登基典禮,請一定在那之前回來。」
紫紅眼眸的王子點頭承諾,消失在夜色之中。
最後的一夜,最後的自由。
也是最後一次任性。
看向已經來到身後的,琥珀色眼眸的玩伴,聲音帶著毫無矯飾的威嚴:「願意來我身邊嗎?」
金髮少年微笑著回答:「我很容幸,吾王。」
我守得住嗎?這個動盪的局勢,這個有你存在的王宮。
「殿下。」
回憶的場景被低聲的呼喚打散,紫紅眼眸看向身邊。神殿祭司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個金色物件高舉過頭頂。
法老伸手接過,是一個精緻的護符,中央是眼紋雕飾,正反兩面都刻滿複雜的文字。
「你做得很好。」仔細檢查了護符,少年法老贊許道。祭司卑謙地躬身退下。
門外等待的金髮少年迎上從神殿中走出的法老:「瑪哈特和西蒙已經在等著,請您立即出發吧。」
法老張開手,裘諾驚訝地看著護符,忽然明白過來,低下頭讓紫紅眼眸的少年把鏈子掛在自己頸上。
「多加小心,裘諾。」
沒有將金鏈放開,年少的君主以這樣接近的距離,以輕得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您也保重,王。」
交換了告別,自從成為近侍以來,裘諾初次目送少年法老的背影在禁軍的簇擁下離開王宮。
困住他們的石壁是特殊的陷阱,從阿克那姆卡諾王時代開始建造,厚度就算力量遠勝人類的精靈獸也不能打破。
建造的目的是為了防備叛亂,可惜通向外界的密道還沒來得及動工。
「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儘可能不要啟動這個機關。」
紫紅眼眸的少年在教裘諾辨認王宮中多如牛毛的機關和密道時,特地提醒過。
都是塞特害的!這個地方雖然安全,可既沒食物也沒水,比坐監牢還糟糕!
滿肚的怨氣沒處發,裘諾靠著牆壁坐下。
另一邊的塞特熄滅了全部火把,只留一隻用來尋找牆壁上是否有任何鬆動的痕跡。
「別費事找了。說謊有什麼好處?我也不想被困在這種地方。」
「我對和笨蛋死在一起沒有半點興趣。」
「你……」忍耐忍耐,不要吵架,節省體力。「要不要打賭?會有救援來。」
搖曳的昏暗火光仍然讓裘諾看清了塞特臉上僅有短短瞬間的驚異。
「哼,果然。」藍色眼眸的神官開口時,語調再次充滿不屑與高傲。
「帶走禁軍撤空防衛,拿整個王宮作誘餌,那些蠢蠢欲動的鼠輩自會原形畢露。
再留下你這種不起眼的無名小卒通風報信,這種兒戲般的陷阱的確符合他的做風……」
拿自己的性命引誘刺客的人還真有資格說啊!
話到嘴邊硬是咽了回去。如果和神官大人起了衝突,之後負責收攤的一定還是王。
所以至少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再增添麻煩。
為了壓抑想和對方動手的怒意,金髮少年開始努力思考塞特的優點。雖然個性實在很有問題……
畢竟是靠那傢伙的掩護才能順利啟動陷阱。敏銳的洞察力,臨危不亂的冷靜和不放棄的執著都還值得敬佩啦……
的確,在某種意義來說是很可靠的人。王是因為這樣,才認為這個人值得信任嗎?
……應該收到暗號了吧………是瑪哈特訓練的鷹,不會有問題的。
滾到腳邊的石子驚醒了陷入沉思的金髮少年。
塞特重新點亮了所有火把,徑自坐在裘諾的對面用碎石在地上畫好格子。
是和王初次見面的時候玩的那個遊戲……
抬頭看向塞特。褐髮神官面無表情,沉默地等待著。
……這算「陪我下一局」的意思嗎?
為人處世的態度雖然天差地別,卻又在某些地方,和那個人難以言喻地相似……
金髮少年深深吸入一口氣,拿起一粒石子。
「那麼,我先了。」
「讓塞特逃了?」
奈魯苛責地質問前來匯報的貝卡。試用了各種辦法,確定沒有別的通道可以穿過牆壁,貝卡放棄了追捕的行動。
「讓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活著會有後患……不過算了。」走向祭壇,奈魯滿意地看著剩餘的五件神器。
「就算他能逃出去報信,軍隊趕回來也無濟於事。擁有了這些我們可是所向無敵……」
「尤其是象徵法老權勢的千年錘。」貝卡補充。
「繼承了王位卻沒本事接納這個,小孩子果然還差得遠。」伸手拿起神器,得意的表情忽然扭曲。
貝卡也發現了異樣,吃驚地看著奈魯猛然將千年錘砸在地上。
碎裂的金塊散了一地,折射出的光彩仿佛嘲笑。
「假貨…………」
雖然難以置信,奈魯立刻明白這是陷阱,本是獵人的他們如今反而是獵物。
「現在才發現,不該太高估你們的。」
神像與掛毯巧妙搭配而成的黑暗一角,忽然之間化為縱深的廊道。
出現在那裡的少年身著和出發時一樣的裝束,唯一不同的是胸前多了用繩子掛住的倒金字塔。
「什麼時候……!」奈魯驚呼。神殿裡有密道並不奇怪,但密探剛才報告隊伍還在王家之谷的路上,為何法老卻在這裡!
「不驚動守衛在宮中自由進出,是十四歲時和父王的賭約,獎品就是這件神器……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西蒙和瑪哈特。」
紫紅眼眸的少年露出沒有笑意的笑容。「另外,軍隊的確在路上,回來的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人嗎?」恢復冷靜的奈魯低聲邪笑,「該說無謀還是夠膽呢?」
「軍隊帶回來也沒用,只會暴露行蹤。既然你們表明立場,我也不以法老自居,只作為神器持有者以決鬥分勝負。
如果能贏,不管是法老的王座還是妻子的性命,你們仍然可以得到。」
威儀自然流露,孤身一人的少年輕鬆自若,毫不亞於擁有千軍萬馬作為後盾。
「真公平,我們可有兩個人。」貝卡的眼神閃爍不定。身染不治之症的妻子是他接受奈魯的條件,答應聯手叛變的唯一原因。
「好像不是可以挑剔的時候。」
步入正對祭壇的決鬥場,石板在少年背後冉冉升起。
輸到第六局的時候,裘諾開始有些不耐煩。雖然沒指望可以贏,但連續輸下去也不甚愉快。
塞特是不是有證明自己比別人強的偏執?還是純粹只想看看能用多少種辦法贏同一個遊戲?
忽然傳來重物互擊的沉悶聲響,然後是地面的抖動,接著是光亮。
逐漸加大的通往外界的縫隙之中,可以看到一只巨獸以難以估算的力量將牆壁抬起推回原位。
從未見過實物,但裘諾立刻認出三幻神之一的巨神兵,歐貝利斯克。
只聽從法老命令的「神」。也就是說……
「王!」驚喜地望去,歐貝利斯克完成工作便消失無蹤,露出身後期待中的身影。
「你們倒有閒情逸致,早知道就不必急著趕來了。」埃及的君主以玩笑的口氣問候。
金髮少年剛想開口,卻被另一人搶了先。
「叛徒的處置?」褐髮神官的聲音滿是肅殺之氣。
「奈魯已死。貝卡,判決流放,終生不得再踏入埃及國土。」
「為什麼不殺了他!」
幾近無禮的態度,塞特提高了聲調。紫紅眼眸的君主皺起眉,神色顯露著怒意。
「神官
塞特!你對拉神之子,埃及之王的我所作的裁決,有任何不滿嗎!」
同樣提高了音量,法老嚴厲地反問。
裘諾不由瑟縮了一下。緊張的空氣似乎一擦就可以起火,血緣不遠也不近的法老和神官,如此仇家般地對視著。
並不寂靜的沉默之中,醞釀著隨時會迸發的風暴。
「恕臣,逾越。」
一字一句地重重說完,塞特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不能手刃叛逆者,大概很不甘心吧。
本想說些笑話緩和氣氛,裘諾的眼角卻瞄到法老的身體忽然搖晃著要倒下去。
眼明手快接住站立不穩的王,觸手之處的單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獨自從隱祕的崎嶇小路在短短半天之內趕完以通常速度需要一整天的路程,還有以一對二極為耗力的暗之決鬥。
如果不是精神與體力均至極限,就不會失常到用身份去壓塞特吧……
拋開大膽精密的揣測謀略,裘諾很清楚年輕法老孤注一擲的賭博,只是不希望造成無辜死傷。
「您真是,太亂來了。」
「別學西蒙,裘諾……」
靠著金髮少年的支持,不需要繼續硬撐,紫紅色的眼眸再也無法掩飾疲倦。
地位僅次於法老的六神官中的兩人聯手叛亂,憑一己之力以幾乎沒有流血的方式解決,在這個故事被民眾拿去傳頌之前……
「休息一下吧?西蒙的長篇大論,我會盡力為您擋一下的。」
回到寢宮安置好法老,金髮少年打算去取一些水來清洗。
「不會再有了。」
「咦?」
裘諾停下腳步。
「讓你不得不冒險的情況,不會再有第二次。」
紫紅色的眼眸半閉著,如同許諾地低喃。
金髮少年露出柔和的微笑。
「請安心休息吧,王。」
一場腥風血雨在大部份人根本沒察覺之前就被阻止,新任法老的能力再也無人膽敢質疑。
身居要職的官員大幅調整,頒布的幾套法令在毫無反對意見的情況下順利推行。
唯一遲遲不能舉行的是繼任者未定的千年神器授權式。
祭壇前,年輕的法老審視著這些力量龐大卻又無比危險的雙刃利器。
「瑪哈特。」
進入室內的禁軍長官向法老行禮。「阿克那帝神官已經給予回復,明天就可以回到王宮任職。」
「……千年眼的首任神官,也是塞特的導師,只是年事已高。實在沒有更好的人選,只有麻煩他了。」
年輕的法老執起千年輪。黃金三角的中央,眼紋雕刻如有生命般詭異可怖。
「至於奈魯,也曾是位認真盡職的神官,終究沒能抵抗住誘惑……看來對這件需要特別小心。」
過度使用神器的力量導致失控,奈魯在決鬥中死於自己召喚的魔獸手下。
「可以交給我嗎?殿下。」
「……瑪哈特。」略微帶著猶疑。
「用我的魔力將其封印便會安全許多。但是如果有任何萬一,也請您不要猶豫將我除去。」
低頭沉思許久,年輕的法老直視著陪伴自己多年,從擔任近侍一直到統帥禁軍的男子。
「你是我視如兄長,可以托付信賴的人。精靈魔導士的身份,也是除了先父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祕密。」
沒有神職者履歷的武官繼任為神器的持有者,瑪哈特在同僚中勢必受到輕視。
「臣非常清楚,只有這樣對殿下才最為有利。」
低頭向法老誓以忠誠,千年輪的繼任者語調堅定有如磐石。
「瑪哈特無論任何時候,都必須是殿下的『王牌』。」
三日之後,六件千年神器的授權式在王宮的神殿舉行。
潛藏的暗流尚未化為旋渦,繁盛的埃及仍然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神殿中央,祭壇上整齊供奉著五件神器。授權儀式前絕對禁止進入的這個房間,卻站立著兩個黑影。
「身為法老如此膽小,出去巡視幾乎把全部禁軍都帶上了,還不如直接搬進陵墓更安全!」
一個黑影大聲嘲笑,「我偉大的埃及怎麼能交給這種小孩!阿克那姆卡諾王如果地下有知也會贊同我吧!」
「別忘了我的條件。」另一個黑影開口,「你得到王位,而我要的……」
「我不會食言,去吧。」千年輪妖異地一閃而過。
「上次算他走運,這次不會再發生了。」
裘諾打算求個神諭,問問為什麼總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遇到塞特。
前提是他能度過眼前的困境。
其實身為平民的他根本不是目標,追捕的人馬沒有留意他。邊躲邊逃地穿過幾個通道,
經過拐角處時卻差點和對面的人撞在一起。憑藉過人的反應剎住衝力,抬頭看見褐髮藍眼,
是即將正式繼承千年錫杖的神官塞特。當然塞特不是一個人,後面跟著的有二三十個追兵。
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兩人朝唯一沒有追兵的方向逃去。
雖然打定主意一有岔路就和塞特分道揚鑣,結果跑下去除了兩側的牆壁連道門都沒有,最後迎接他們的也是一堵高牆。
「這樣狼狽逃竄的真是尊貴的塞特大人,還是我眼花了呢?」
追兵保持了距離不再逼近,反而自動讓開道,淡銀髮色和黃金左眼的神官貝卡走到隊伍之前。
依照法老的命令,所有神器在授權儀式前均供奉在神殿淨化,貝卡卻明知故犯地佩戴著千年眼,這代表什麼自是不言而喻。
「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就想借用神器之力,奈魯是同情你的無能吧,貝卡。」
藍眸神官充滿輕蔑的嘲諷,讓金髮少年聽得很有去撞牆的衝動。
眼前敵強我弱的形勢,不拖延時間還故意刺激對方!塞特忘掉沒有千年錫杖他根本不能召喚精靈獸嗎?
就算活膩了也不要拖別人下水啊~
臉色陰沉的貝卡一抬手,一個高大的士兵走出隊列,裘諾認出是今年武鬥賽的冠軍。
輕哼一聲,塞特也走上前,接下來的動作幾乎沒人看清。只聽到幾聲慘叫,大個頭的士兵狠狠摔在地上,頸骨顯然已經折斷。
處於不利地位的塞特卻不屑去撿倒下士兵手中的武器,深藍眼眸冰冷地掃過四周,不少士兵露出恐懼的神色。
……御前將軍的長子在訓練場上被這位神官冷嘲熱諷,受不了提出挑戰卻給抬回家躺了好幾天的那件事情,看來不是謠傳了?
因為塞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無人發現小小侍從的異樣舉動。裘諾將手背在身後,匕首滑入掌心。
最近這個東西的使用未免也太過頻繁了。
暗自苦笑著,金髮少年瞄準早已看中的目標。貝卡剛準備吟誦召喚咒語,匕首也在此時飛出插入牆上的石縫。
機關觸動整個地面隨之震動,巨大的石牆從天而降,所有人都驚惶地後退逃避。
石牆徹底截斷了不太寬敞的通道,也隔開了逃亡者和追兵。好容易等到塵土落定才敢鬆口氣,
裘諾剛站起身,就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
「出口在哪裡。」
「咦?」四下張望才發現不遠處的塞特。褐髮神官就象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頭髮都沒亂一根。
「出口?沒有那種東西啦!」忙著拍去身上的灰塵,裘諾隨便地回答。
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金髮少年發現自己的衣領已被揪住,後背頂著牆壁沒有逃跑的餘地,
越來越緊的領口讓他呼吸有些困難。
「再說一遍!」深藍色眼眸如同利刃般咄咄逼人,褐髮神官的威脅之意非常明顯,不說實話就等著被勒死。
本能地想要反擊,但是這種情況下內訌未免太不明智。
「沒有就是……沒有啦!這個機關還沒完工所以沒出口!」
大叫著,裘諾奮力掙扎,衣服下的黃金護符因為這番折騰露出來。塞特鬆手,轉而將護符拿起觀察。
象徵王室的眼紋雕刻,表明這個護符的寓意:王權的絕對保護。只要在埃及的國土上,
除了法老,任何人都無權傷害該護符的佩戴者。一些重要的王室成員擁有這類護符,但這一隻卻是特別打造的……
丟下大口喘氣的金髮少年,塞特一言不發地走向裡側的牆壁。
(7)
猛然的晃動讓還在睡夢中的金髮青年以為地震來臨,慌張爬起準備逃命卻發現一切安靜如常。
「搞什麼……」
無名火還沒燃燒起來,城之內已經發現了震動的來源:褐發青年坐在床上,緊繃的肩膀微微抖動。
起個床也需要這麼大動干戈?
「海馬?」小心地稍微靠近些,這種情況難道是……
「做了惡夢嗎?」
只要是正常的人類都可能做惡夢,不過海馬瀨人算不算正常人類這點,城之內實在無法確定。
轉過頭來的褐發青年臉上的神情不同尋常地嚴肅,深藍眼眸難以解讀。
「呃……海馬?」受不了奇怪的氣氛,金髮青年再次開口。
「今天下午三點的班機,往倫敦。行程一共十天。」冷靜地說著和現狀沒關聯的事情。
「這你昨天說過了……」
身體前傾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城之內用了少許意志力才沒有向後退縮。
「這是沒說的部份。」毫無預警地捧住金髮青年的臉,「你和我一起去。」
不待回答便低頭吻了對方的唇,然後無視呆若木雞的城之內,社長披上外衣離開了房間。
許久之後,終於回神的金髮青年腦中的第一個反應是:
應該當場一拳砸到那個自大狂的臉上再狠狠加一句:「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機不可失,現在就算想揍人也不知道去哪裡找。那麼剩下的選擇只有──
收拾行裝跟那傢伙去倫敦?
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那個自大狂的跟班,居然還要陪他出差!
……但是為什麼沒有拒絕?這個完全不顧及他人想法的人……
梳洗完畢走到樓下,一位身著制服的男子迎上來行禮。「城之內先生。」
「你是……那時的?」是除夕時載圭平和自己來這裡的司機。
「社長吩咐我載您去取需要的旅行用品,並且準時送您到機場,所以今天我是您的專屬司機。」
完美的職業笑容和彬彬有禮的態度,不愧是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員。
安排得還真周到。金髮青年嘆了口氣,「先回家好了。」
狹小的公寓沒有多少需要整理的。拿出唯一的旅行包塞入衣物和證件,切斷電器和瓦斯,檢查了門窗,應該可以了吧。
環視四周,城之內拿起電話。
「川井家,請問找哪位?」女孩的聲音。
「靜香,是我。」
「哥?」
「是這樣,我大概有十天不在家,要出去旅行。」不能說和誰一起去……
「太好了!哥哥老是打工,有假期就該出去玩啊!」妹妹的喜悅讓金髮青年有些窘迫。
「所以,如果有什麼……」
「……我的朋友剛訂婚呢!我們還一起研究蜜月旅行的地方。哥你知道嗎?歐洲有很多非常漂亮的小城……」
捧著電話插不上嘴,靜香興趣一來就會說個沒完的習慣看來還是沒改。忽然另一個聲音引起了城之內的注意,「本田也在?」
「啊,是的,廣他今天過來……」
廣?什麼時候叫這麼親熱了。「叫他接電話。」
「喂?城之內你要出去旅行?一定是商店街抽獎中的吧。」
「本田你往靜香這裡跑得很勤快嘛~」故意使用了威脅的語氣,電話那頭傳來死黨的乾笑。
「照顧朋友的妹妹,是男子漢本田的義務啊!」
鬼才會信。
「記住……敢讓靜香傷心的話,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
「……放心。」
結束通話,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感。還清楚記得小時候一起牽著手去海邊的情景,現在已經是戀愛中的少女了。
時間果然……不等人。
鎖好房門回到車上,城之內告訴司機下一個要去的地址。
裝飾特殊的兩層小樓和記憶中沒有絲毫不同。打開玻璃門時,鈴鐺搖動起來的響聲也還是一樣。
「城之內。」
櫃臺裡擁有紫紅眼眸的人溫和地微笑著,容貌之中仍然有些脫不去的稚氣。
「遊戲。」
是只屬於這個人的名字。
「抱歉今天不能和你出去。爺爺不在家,我得看店。」
「不,我是來請你幫忙的。」有些緊張地抓抓頭,從口袋裡掏出鑰匙。
「我要出去十天左右,這個寄放在你這裡。如果有空就幫忙照看一下,雖然沒東西值得偷啦……」
「旅行?真難得。」遊戲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要去哪裡?」
「倫敦。就這樣,我走了。」再被盤問下去就糟了。雖然沒有必須隱瞞的理由,但又不是什麼明確的關係……
「就這樣?不需要解釋一下嗎?城之內。」
「解、解釋什麼?」
稍稍瞇起的紫紅眼眸似乎會把自己看穿,金髮青年忽然感覺有如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
這氣勢,到底像誰?
「送你來的那輛車,好像是海馬的吧。」
該死,太大意了。
「總之,會打電話給你的,再、再見!」
快速朝門口奔去,身後傳來好友的喊聲:「記得帶土產回來───!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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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系列完結後想看海城可以只看1-3-5,想看王城可以只看 2-4-6,也是當初設定的目的之一啊^^
(8)
早已埋下的破滅之種吸飽了養份,一日之間破土發芽,無人可以阻止的毀滅席捲了王都上下。
諾大的王宮撤去重重守護,空蕩不見人影。清冷殘破的街道比對不久前熱鬧繁忙的集市,映著紫紅眼眸的深邃難辨。
「王。」
會被認為有不敬之意的非正式稱呼,兩年之間只有一人如此使用。
金髮侍從走近埃及的君主:「軍隊已經出發了,只剩下近衛隊……」
「叫他們協助護送民眾撤離,這裡不需要了。」
「那至少讓我……」
「你也一起去。」
不容辯駁的決斷讓金髮少年不太習慣,反對的意思無法說出口,唯有站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沉默。
「那個時候,以為是最後一次任性了。」
遙望逐漸濃厚的黑霧,法老的聲音飄忽而輕柔。裘諾立刻明白了對方提到的是什麼。
「失去父親後,不想獨自面對這個地方。雖然知道不適合還是讓你留在身邊,
下決心讓這裡變成你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可是……現在我的身邊反而是最危險的地方。」
紫紅看向琥珀之色,淡淡的憂傷彌散開去。
「不管國家變成如何,至少你能安全地和家人團聚……這是從出生就承擔了沉重責任的我,唯一的私心。」
一切都將隱沒於漆黑夜色的死寂,紫紅眼眸的埃及之王在那一刻尚未到來之前,向金髮的少年告別。
早已彼此明了的事實,由這個人親口說出,仍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觸。
再也沒有要說的話,裘諾低頭屈膝,向他的王最後一次行禮。
他只向紫紅眼眸的少年行過兩次禮。上一次是決定追隨這個人的那天晚上,這個人身為王子的最後一夜。
相處的時間不短暫也不漫長,就像日升月落般自然。似乎在沒注意的時候就忽然在一起,又在忽然之間必須結束。
黑暗會過去,接著是新的王朝。和無盡流逝的時間相比,人的意志終究太渺小……
惶恐不安的少女在紛亂的人流中,認出飛馳而來的馬背上的耀眼金髮。
「哥哥!」不顧一切地從隊伍中跑出,少女投入久未見面的兄長的懷抱,「太好了,你沒事!我怕你還留在王宮……」
撫慰著顫抖的妹妹,裘諾的眼光搜索著由軍隊維持秩序的撤離隊伍。「爸媽呢?」
「他們在前面,是我堅持要等你才留下……別擔心,我不是一個人……」
紅暈染上少女的臉龐,轉頭看向另一個棕色頭髮的少年。
一起長大的朋友和妹妹彼此對望的神情已經說明一切,沒有多問的必要。
走過去拍拍友人的肩膀,金髮少年壓低聲音:
「……敢讓她傷心的話,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
片刻驚愕之後,棕色頭髮和眼睛的少年幾乎是反射性地點了頭。再沒回頭看一眼,裘諾跑向等待著的駿馬。
「哥哥!回來啊!不要去──」
妹妹的哭喊隨著風聲遠去。
對不起啦,如果將來有機會,哥哥一定會補償你的。
但是現在,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已經完全遮蔽了陽光的黑霧和盤繞於街道建築間的死靈之氣,只不過離開這點時間,首都已經變得如同墓場。
解開韁繩,馬匹立刻向仍有光線的城外跑去。
眼睛看不到,可是黑暗之中潛伏的東西慢慢聚集而來。
手指攀上細長的金鏈,滑下到精雕細琢的護符,自得到那天起就沒有取下過。
凸起的神聖文字在手心摩挲著,是滲入魔力的召喚咒語。
負責打造的祭司工匠依照定制者的要求,讓持有者在需要的情況下以此為媒介召喚精靈獸用以自衛。
咒文結束之處,是那個人不用言語,以文字刻在這片小小黃金板上陪伴自己的禱詞:
「拉神佑護
荷魯斯選擇的靈魂」
我明白你的希望
可我有自己的任性。
誰都不能選擇在何處出生,不能選擇容貌長相,不能選擇和什麼樣的人相遇。
生命無論長短,能夠完全由自己決定的事情,不是非常少嗎?
所以在可以選擇的時候,我是不會放手的。
正如你選擇我的陪伴,我也選擇陪伴你到最後。
不會留下遺憾,因為能抓住的每一個時刻,我都沒有錯過。
與夜同色的龍在主人腳邊展開長翼,血玉雙眼霍然睜開。
─
暗屬的龍族。很適合你,裘諾
─
的確……
原本逐漸縮小的魔物包圍圈因畏懼停住不動,金髮少年仰頭看著自己的精靈獸輕笑。
「你的名字,就叫真紅眼。」
長嘯一聲,黑龍騰空而起。
斷壁殘垣襯著夕陽的傷感景象對褐髮神官沒有絲毫影響,迎接他的則是一人一龍。
「真慢啊,你不是一向都很性急的嗎?」
玩笑的輕鬆不能替代現實。金髮少年身邊的黑龍大半軀體都已石化,昭示主人所剩不多的生命。
神官毫無表情地看著,黑龍警覺地仰首攻擊,被主人搭上龍角的手阻止:「這不是敵人,真紅眼。」
「有什麼遺言需要轉達。」
沒有憐憫或同情,不是濫用的善意,就像在對完全不認識的人打招呼,以這種方式所表達的敬意。
雖然是這麼討厭的人,也有叫人恨不起來的時候……
扯下已經沒有用處的護符丟過去。
「請替我還給他吧。」
讓你失望了,會原諒我嗎?
不看神官離去的背影,金髮少年倚著精靈獸閉上眼睛。黑龍張開唯一完好的翼裹住主人的身體,免受塵土的玷汙。
然後一起,埋葬於流逝之砂。
暗影籠罩的空曠大殿,這個人似乎溶於其中,又像隔絕在外。
金色弧線劃過半空,護符回到最初的主人手中。
紫紅色的眼眸震驚之後,是痛入骨髓的悲傷。
這是記憶之中,這個人唯一接近失控的一次。
……其實還有餘力親自交還,可是沒有自信……面對那樣的表情啊……
「如果哀悼夠了,就和我決鬥。」
冷冷地提醒,神官抱著手臂站在決鬥場上。
碎裂的護符化為金粉散落,法老抬起頭。
「阿克那帝──」
「父親多年前死在戰場上。」塞特唐突地打斷對方,「黑暗大神官,已經被我殺了。」
紫紅眼眸的少年沉吟許久。
「作為七神器的創造者,最初和邪神結下契約的人,比任何人都背負著更多黑暗。
是什麼願望支撐他至今,你應該很清楚,塞特。」
即使是在漫長的掙扎之中,逐漸扭曲了的願望。
「我從來不記得你有這麼愛管閒事。」沒有正面回應,神官不耐地挑眉。
「決鬥的勝利,是你真正想要的,還是現在的你,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並無輕視之意的這句話觸動了禁忌的弦線。
「連你也會害怕失敗,故意拖延時間嗎!」藍色眼眸因怒火而凌厲,卻再一次避開了正面回答。
「父親留下王都毀得面目全非,我希望活下去的人也不在了……」
不再是一貫的冷靜自信,紫紅眼眸的少年笑得無奈而苦澀,
「……我已經失敗了。」
接著是頗長的沉默,雙方都沒有繼續交談的興致。
「既然你是挑戰者,那麼由我決定懲罰。」法老步入場地,石板在兩邊決鬥者的身後豎起。
「輸的那方,要負責『善後』。」
魔導師和白龍同時離開石板現身,衝擊的焰光照亮了四周的壁畫,掠過法老冠冕的眼紋雕刻和神官帽上的黃金龍翼。
這是最初之戰,數千年後同樣的對決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重複了許多次。
可是……
這不是『我的』記憶
『我』在那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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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
這章是抱著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咬牙完成的..........
雖然想避免寫這章,可是逃不掉啊(嘆)
(9)
果然不該在飛機上睡覺……………
城之內無聊地看向床邊的電子鐘。大概也有時差的緣故,只睡了兩三個小時就清醒無比,現在日本應該是大白天吧?
有些口渴卻不能去喝水,原因是說出去也不見得會有人信的:海馬瀨人睡象很差。
並非鼾聲震天或愛踢被子那種,而是會像八爪魚一樣把身邊的東西抱得死緊,說得更明白點,就是抱著城之內不放。
回日本後的頭一件事就是買個抱枕送給社長好脫身,金髮青年在心裡不知多少次地默念著。
身邊的人動了一下,抱著的手臂放鬆一些。城之內不由期待海馬快點翻身好獲得自由,無奈對方只是換個姿勢抱得更緊。
「Jo ……」
突如其來的低聲夢囈,閃電穿過一般擊中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
是『那個』名字。
無論有多麼近似,甚至稍微忽略便聽不出區別,可是城之內知道……那源自古老語言的特有音色。
這個懷抱也瞬間變得陌生。
…………我們究竟,在幹什麼呢?
天亮前又睡著了,醒來時已經看不到海馬。枕邊放著一張紙,上面是日英對照的會議時間和地點,
緊急聯絡方式和酒店各部門的電話號碼。
沒有半句多餘的話,的確是符合那傢伙個性的關照方式……
將紙上的信息反復看了幾遍,城之內深深吸了口氣。
被告知會議正在進行不能打攪,但可以在旁邊的休息室等候,城之內很奇怪警衛沒有盤問自己的身份。
這層樓的大門只有會議相關的VIP房鑰匙卡才可以打開,酒店或許會讓警衛記住所有可能出入的人吧……
有錢人的世界真難想象。
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坐下,眼見一個中年男子怒氣沖沖地出來繞了一圈後又進入會議室,城之內頓覺氣氛險惡。
大企業的合作,不外都是利益上的攻守戰略,爭取最大優勢吧?
好奇地走到雕花玻璃窗前,透過花紋間隙可以看到一點裡面的情況。
會議圓桌旁一圈深色中,海馬如同挑戰般一身白色西服。
………這個自大狂根本在自找麻煩到處豎敵。
總是這樣,絕不選擇任何稍有示弱的做法。權力也好金錢也罷,不過是往勝利途中的附屬。
想靠自己的力量折服眼前的一切,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呢?再怎麼往上攀登,金字塔的頂端,
卻是連一人都無法立足的尖錐啊……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和『那個時候』沒有什麼區別的話,
你我也就不是那麼不同了,海馬。
金髮青年低頭看著手中的旅行雜誌,思索片刻後離開了休息室。
處理好一切回來時只有海馬還留在那裡。
隔著巨大的會議桌也能看清緊鎖的眉頭和不快的神情,顯然談判遇到了麻煩。
「什麼事。」抬頭看著自己,海馬集團的社長還算態度溫和地問。
城之內克也麻煩處理哲學:如果眼前有解決不了的麻煩,就製造一個更大的麻煩,這樣之前的便可以暫時不用管了。
附注:大部份情況下不適用。
「我要走了。」
褐髮青年猛然怔住,在要求進一步解釋之前,城之內已經走出門外。
「等一下!」
金髮青年轉過身。
「別利用我,Seth。」
堪稱世界奇觀的,海馬瀨人張口結舌的表情,被關閉在自動合上的門後。
城之內半點也不遲疑地走向通往底層的電梯。
幾經輾轉終於到達了預定的目標,地點是奧地利的風景名勝,名字很難念的湖泊山村。
因為是旅遊淡季才能在不到一小時內安排好機票、租車和住處。
經營這間渡假屋的是位和善的老太太,聊了幾句便留下鑰匙。
之前為了在旅行社打工而努力補習的英文沒想到在這裡派上用處。
路費則是母親堅持為自己存入銀行的,靜香眼睛手術完成後的余額。
雖然早就不需要靠打工維持生計,不過因為習慣了自力更生,還是常去熟識的老板們那裡幫忙。
來自好友的那筆饋贈,也是自己生命的轉折不是嗎?
不,其實應該是更早以前吧……
早到已然埋藏於時之砂塵。
門鈴響起,城之內想著是不是房東太太忘記交代什麼,打開門正對的卻是熟悉的褐髮藍眼。
「你的話,還沒說完。」
仿佛只是走到街道的另一邊,而不是拋下重要的會議,千里迢迢追至另一國的境內,海馬瀨人看似平靜。
雖然找出自己的行蹤不是太困難,這樣的效率也值得稱讚。
然而匆忙到不及換上慣常穿的風衣,那套不合時宜的白西裝給褐髮青年添了幾分狼狽。
想到這裡城之內不由笑出聲,對著社長搖搖頭:「跟我來。」
順著小路不久便走到湖邊。春季的午後陽光溫暖宜人,空氣中濕潤的水份和青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
是都市中無法享受到的清新。稍遠處的山巒深淺不同地層疊起伏,倒映在湖水中構築這隔絕於塵世之外的翡碧幽深。
看了旅行雜誌上的照片就被吸引住,沒多想就來到這裡,親眼確認是否真有這樣的地方。而最重要的是,
沒有一粒砂。
沒有熾熱的烈風,灼燙的陽光;沒有蒼金色的無邊砂漠。
曾經無法想象,除了那樣以外的任何風景。
即使那個地方仍然存在,卻不再是只屬於我們的砂之王國。
可是,『我』還在這裡……
「……如果只因為想抓住和『那時候』有關聯的唯一僅存,那我們可就一樣卑鄙了。」
金髮青年看著湖水,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
嘴角彎出自嘲的弧度,海馬瀨人在草地上坐下。「怎麼發現的。」
「最初是不知道啦,以為只有我想起來而已。可是那天晚上看到了……」
──已死去的裘諾不可能知道的,法老與神官的交談。
「……你的記憶。」
轉頭去看身邊的人。「是你吧,抹消暗之決鬥和魔獸存在過的證據,還有重建首都。」
──所謂的『善後』。
將不回答視作默認,金髮青年繼續下去:「那個惡夢,也和阿克那帝有關?」
手刃了本該是父親的人,「我並不後悔。」
雖然不後悔,可是仍然懷念。城之內並不需要海馬說到這個地步。
在廢墟上建造的高塔,延續了千年前的勝負,卻沒有超越過去的心結。
至於那些只看向未來的說詞,不過是這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傢伙死要面子心口不一的別扭本性,
以不那麼直接的方式表現出來而已。
不用花幾千年才能想明白,這個人其實不想忘記那些可以被稱為失敗的過去。
因為始終遺憾著,才會在一切都結束之後,又讓記憶回來。
於是零散的片段一環扣一環牽動時間的長鏈,源自同處的靈魂共鳴了一般,完成了過去的拼圖。
然而記憶只是記憶。不能回頭的過去,不能阻止從指縫流逝而去的,我們的時間。
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任何遺憾的我,即使再次擁有了過往的記憶,也可以不被束縛走得更遠。
幸福的方法不只一種,有些東西永遠不會失去。
如果再問同樣的問題,我的答案仍然一樣。
看著刻意把頭扭向別處的海馬,城之內有些惱火。很突然地將褐髮青年撲倒,幾乎是逼迫地讓對方看著自己。
「我仔細想過了,還是想不出來你到底有哪裡可愛。」
抓住砂子的辦法──
「……可我還是,很喜歡你。」看著藍色眼眸流露出的驚異,金髮青年滿意地柔和輕笑,
「所以如果你也不反對,就試著交往吧。」
──只有用手輕輕捧住,溫柔地珍愛。
埋入褐髮青年的胸膛。空氣很好,溫度適合,這個姿勢也很舒服,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城之內?」低沉的聲音傳來,有不加掩飾的溫柔。
「讓我睡一下,跑來跑去很累的……」
修長的手指在髮間輕輕撫摸的感覺實在很好,呃,等一下,那隻手越來越往下……滑進領口了……
這個需索無度的混蛋!
怒火點燃,城之內翻身再次壓住海馬,還有那兩隻該死的手。「不是說了要睡覺嗎!」
「攪亂我整個會議計劃的人沒資格說這個,而且時間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了?
無需提問,天空傳來的引擎聲已經回答了金髮青年。快速接近中的KC直升機和探出頭來的墨鏡大叔都是自戰鬥城市就很熟悉的。
「我的行李還有房錢……」城之內認命地提醒。
「已經叫人處理了,上去。」社長恢復了平常的高傲風度,示意直升機拋下繩梯。
上了直升機墨鏡大叔立即遞上一個文件夾,海馬打開看了一遍,在底部簽上名交給城之內:「在最下面簽字。」
「這是什麼?」眼前一堆歪七扭八的文字,附帶奇怪的數字圖表。
「股權轉讓書。合作方提出的條件是海馬集團不能在歐洲地區投資計劃裡佔百分之四十以上的股份,所以轉移一部分到你名下。」
不太懂,總之不是賣身契就好。金髮青年皺著眉簽下自己的名字,墨鏡大叔收起文件,窄小的空間又只剩下兩個人。
「幫忙可以啦,但是不要用我的名字招搖撞騙。」雖然不明白其中的複雜,金髮青年多少知道這是商場上的手法。
「高興一點,現在你名下的資產已經可以上排名了。」情人的遲鈍在意料之中,海馬社長冷冷地回答。
「錢要自己掙的才有意義。」一點也不領情地反擊。
褐髮青年有所意圖地似笑非笑,城之內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當作聘禮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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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是不可以常理判斷的人外生物
城是看似簡單其實難測的多變個性
有得拼......(笑)
(00)
「所以就是這樣,御伽的行程正好趕上,杏子有假期也一起回來,貘良明天回童實野,
本田會和靜香一起過來,大家好久沒聚在一起了。」
「真的好久沒這樣了!我大概後天可以回來,遊戲你要的土產……那個……」
「那是開玩笑的,不用在意,城之內。」
「不,我是說,呃……其實……」
友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斷斷續續,正覺得奇怪時,接下來的怒吼解釋了一切:
「混蛋海馬不要亂摸!!」
然後電話就斷了。
滿臉黑線地放下聽筒,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一定會很熱鬧吧,這兩個人也好,馬上要回來的每一個人都是……
眼神飄到貘良從埃及旅途中寄來的金字塔明信片,背面的最後一句話帶著些感傷:
「本以為到了這裡,就可以死心了。」
拒絕了一起旅行的邀請,貘良了的心情武藤遊戲可以理解。應該說,只有武藤遊戲可以理解:
貘良去埃及的理由和自己不去的理由其實是一樣的。
人如果失去一隻手腳也可以存活,失去一半的靈魂可以嗎?
雖然實際上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在明白那一點之前,是當作自身的一部分來看待,那麼接近的共同體。
長高後路過街邊落地玻璃窗時,映出的虛像會讓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
曾經那樣的身影,屬於過誰?
意識到似乎改變了自我來填補缺損的部份,也花了一些力氣才改掉自言自語的習慣。
容納過的另一個靈魂留下的痕跡無法找尋也好,就用這種方法來銘記吧。
我的記憶,我的身體,我的一切。這些全部,都是你存在過的證據。
「請你放棄吧,我們是不可能的!明天,明天我就要結婚了啊!」大雨澆在嬌弱的身軀上,單薄的衣物緊貼著身體,在風中落葉般地顫抖。
「不!我絕不放棄!我們是相愛的!他只不過有錢罷了!」痛苦的臉上,依然有深情的眷戀。
「只有錢能挽救公司,我不能眼看父親的心血就這樣毀了……」脆弱哭泣的樣子,即使最鐵石心腸的人也要動容。
「公司可以重建,人生的幸福是只有一次的!他不能給你幸福!!跟我走吧,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兩個人一起……」
「夠了沒啊!!!」
怒吼蓋過風雨、凄涼的背景樂,男女角的臺詞。
「什麼樣的白痴笨蛋寫這種劇本!!拖了一百多集沒有任何進展!!!」
「你才夠了!!」更大的吼聲迴蕩於黑暗的空間,巨大的黑影站立起來,「快點選擇要轉世的地點!不要打攪我難得的娛樂!」
大邪神 佐克 對著渺小的人類──某前盜賊命令道。
邪神一族最大的食糧,或者說娛樂,就是人類的悲哀、恐懼、欲念等等。可惜邪神一族無法在沒有媒介的前提下進入人界,唯有以各種方法誘惑想的到力量的人類為自己服務。從儀式召喚,惡魔崇拜,到傳說中的千年神器,無一不是人類與他們結契的方式。
自從千年神器被毀之後,樂趣大為縮減的大邪神
佐克,目前的折衷方式是──只有家庭主婦和清純少女會上當的長度媲美赤道的狗血肥皂劇。固然劇情完全捏造,悲慘全是假作,娛樂仍是娛樂。
當然,這一點惡魔崇拜者們是不會知道的。無知有時是非常幸福的事。
「找不到合意的地點!大爺對不合要求的地方沒興趣!」前盜賊絲毫不受威脅。
大宇宙公平法則,凡事總有兩面。能反過來掌握黑暗的人,邪神再強拿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不過僅限於非物質空間,也就是靈體的世界──冥間。
「是你的要求太奇怪了。」前法老冷靜的聲音傳來,「在你的宿主那裡什麼都沒學到嗎?現在的世界怎麼可能還有盜賊村這種地方。」
「少管大爺的事!倒是你幹什麼不快點選好地方滾走!」轉移了發泄對象,盜賊沖著法老吼道。
「我要選擇下一世絕對不會碰到你的地方,只有等你先決定。」紫紅眼眸的法老殿下沒有被輕易挑撥。
「哼,不擔心你那些朋友過得怎麼樣嗎?」盜賊邪邪地笑著。
「沒什麼好擔心的。倒是──」法老微笑以對,「你是真打算找那種不可能有的地方,還是故意……」
法老沒有完成這個句子,盜賊已經變了臉色。雙方在沉默之中似乎達成某種協議。
「佐克!大爺決定了!!」
縮在電視前的佐克非常高興地轉頭。「那就快點去吧!」
「不是轉世!大爺要的是新的生命!」
「復活是禁止的!這不符合冥間的法則!」佐克瞬間膨脹了十倍的體積,配上猙獰面目的大特寫,換了膽小的人已經嚇癱了。
「你的地盤你去想辦法!人間每天那麼多失蹤人口偶爾多出一兩個有什麼影響!」
抱起手臂,前盜賊的笑容不輸給任何一個惡魔:「實在不行就算了,反正我已經當了三千年的惡靈,再當三千年也沒區別。不過你一直在看的那個『愛你千萬年』今天大結局吧?不能安靜觀賞真可惜啊。」
……如果邪神有歷史和時間的概念,這必然會被記載為堂堂邪神被小小人類脅迫的日子。
「我去找『上面』問一下……」泄氣縮小了的佐克,為了自己的享樂只有妥協。
「等一下。」法老殿下忽然開口,「既然『條件』相當,我也有同樣的『權力』吧。」
如果邪神有勝敗和榮辱的概念,這必然會被記載為堂堂邪神在一天之內被小小人類耍了兩次的日子。不過力量龐大卻頭腦簡單的邪神一族沒有人類那麼豐富的感情,所以,很多事情就在無人知曉之時,無人知曉之處,發生過了。
收銀機上打出的結算單核對完成,硬幣紙鈔依類放好,剩下的只有把門口「營業中」的牌子翻過來。拿起放在手邊的一疊信件,目光又停留在藍天沙漠背景的金字塔明信片上。
忽然響起的清脆鈴聲來自打開的店門,急忙地抬起頭來道歉:
「對不起,今天的營業已經……」
沒說完的話生生卡住,白色信封夾著彩色明信片飄落在地上。
背著夕陽一時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可是那個身影………
……………就如同鏡中的『另一個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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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兩個籃子,一個裝雞蛋,一個裝番茄
請大家丟的時候輕一點,才能拿回去做番茄炒蛋 ^_^
給可能想吼什麼居然敢這樣草草結局的人:這個的確還沒完(踹~)
番外/補完/善後,請不要太期待~
附帶說明:00 代表 結束/新生/回到原點
砂之記憶 Ex.
夏季暴雨來得猛烈去得利落,溫度下降後的風中有很清新的味道。公園寂靜無人,
樹葉上的水滴時而落下,像是未完的雨。
慢慢走在不是那麼熟悉的道路上,心情也變得平靜。忽然地看到了,目前名叫海馬 瀨人的那個傢伙。
這個地方離KC大樓不遠,屬於步行可以到達的距離。作為KC社長的人偶爾心血來潮跑來散步也不算什麼。
但原本似乎落寞的神情在視線交匯時忽然地轉為敵意,就不那麼簡單了。
過去的種種不論,就以現在而言,應該可以算得上……單方面類似情敵的存在吧?
儘管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我之間,從來沒有拿勝負以外的東西作過賭注,難道現在有必要改變嗎?」
主動出擊或許不太明智,但對挑戰視而不見可不像是自己的做法。
「好像忽然明白了厭惡的理由。」沒什麼敵意的語氣,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
「──你不知恐懼,也不害怕失去任何東西。」
這多少是種指責。
「不是什麼都必須握在手中才算擁有,反過來,不擁有也不見得等同失去。」
只是單純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但這對海馬瀨人沒有任何意義。同樣作為堅持自我理念的人,
至今也沒證明對方的錯誤。就算再過幾千年,估計也還是一樣。
無意繼續沒營養的對話,轉身朝出口走去,沒走出多遠就見到一個匆忙跑近的人。
青年的金髮稍稍濡濕,停下調整了呼吸,和自己交換了眼神,又看見遠處的海馬,就完全明白了一切。
「你已經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可以徹底毀掉他的人。他不允許自己有這樣的弱點,所以非常矛盾。」
琥珀色的眼眸在聽到這些時,微微地睜大了些。
「照顧這麼不坦率的傢伙不輕鬆,但也正是樂趣所在。」微笑地看著金髮青年,
「看在這傢伙雖是笨蛋卻還算努力的份上,對他耐心些吧。」
金髮青年低頭克制著笑聲,卻不能控制肩膀的抖動。
再次抬頭面對面,已是如雨清洗過,仿佛可以就這樣看到永恆。
曾經在那一天選擇不離開,是否為了如果有一天要離開的話,可以沒有顧忌地那麼做。
又或者是自己想太多了。
這個人不是風,不是陽光,不是空氣,不是光輝刺目或虛無飄渺的那些東西
而是無論空間和時間如何延伸,也只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的絕對唯一。
名叫城之內克也的這個人從身邊越過,跑向身後的另一個人。某些東西沒有結束,
也會持續下去………但是,這樣就好了。
因為我們兩人,都如此選擇。
回程依然保持著慢速,頭頂傳來聲音叫住自己:「跑到哪裡去了,我擔心你會迷路。」
「散步,空氣很好。」
趴在窗口極為相似的容貌,站在一起時則有完全不同的氣質,不會分不出來。
「要是作業完成了,乾脆一起去逛街吧。」
「又逛銀飾店嗎?好啦等我一下……」
「不要走樓梯,就從那裡跳下來。」忽然起了玩鬧的興致。
「這是二樓……」
「會接住你的。哪,」張開手臂,「相信我。」
遲疑一會,還是接受了這個詭異的提議。從二樓窗戶跳入等待著的懷抱,結果當然是──
──衝力太大導致兩人一起跌進積滿雨水的路邊坑。
「你比看起來重啊,夥伴……」
「啊!衣服都濕了!才剛洗乾淨的!!」
「接住了。」
「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可是,接住了嘛。」
保持著雷打不動的笑容,伙伴惱怒的表情逐漸扭曲,最後笑起來。
「去逛街之前,還是把衣服都換掉吧。」很有精神地拖著自己進屋。
愛或不愛,如何用那麼簡單的詞語制約錯綜複雜的感情。
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是我想要得到的勝利。
End of Ex.
- 砂之記憶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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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一時好玩打算一章海城一章王城交錯進行,沒想到變成剛寫順手海城就要轉王城,寫順了王城又要轉海城,一直在兩種配對間掙扎的痛苦過程~~(笑)
這篇是王城的怨念作,寫完怨念卻一點沒減少....|||
所有配對裡好像也只有王城可以曖昧得毫不拖泥帶水,既無保留也無束縛,默契達到這個地步實在是....
如果王樣不表態,某人可能會有做不完的惡夢(王樣一招手城犬就投入原主懷抱這樣...|||)
所以這個番外的存在有一半是為社長(汗)
總而言之,完結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