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倫
轉載自/青櫻珞(已閉)

 

淚痕

那個時候的他哭了。



從未想到那個總是帶著燦爛笑容的少年,那個不管工作多苦多累都能夠咬牙忍受下去的少年,

那個總是在自己面前叫囂著自己不是“犬”的少年,竟然也會任憑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望著城之內推開大門奔走的背影,呆站在原地的海馬竟有了一剎那的躊躇。



不過是日常的寒暄,不過是日常的吵吵鬧鬧,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誤,

究竟是什麼造就了城之內臉上受傷的脆弱神情。懷中依稀還帶有屬於城之內的溫度,

因為爭吵而被緊緊抓住的手腕依舊在陣陣作痛,不過是一個剎那,天 翻 地 覆。


 

聞聲闖進房間的木馬一臉不解地詢問愣在原地的海馬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大腦已然一片空白的海馬不過是漠然地揮了揮手情緒異常急躁地說:

“那只犬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隨他去就行了,與我無關,反正肚子餓了自然會回來。”


“但是哥哥……”


“別再說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沒空去理會這些小事。”


粗暴地打斷木馬關心的話語,轉身走進辦公室的海馬狠狠關上了大門只留下“砰”得一聲巨大聲響回響在空蕩蕩的走廊中。

面對緊緊關閉的紅木做門扉,並不希望火上澆油的木馬也只好輕聲歎了口氣選擇了沈默。



雖然從一開始木馬就知道,面對所有事都會十二萬分冷靜的海馬只有在與城之內有關的事情面前才會變得如此激動。

雖然他們的開始不過源自一個賭約,雖然口不對心的海馬從未承認過這點,但城之內對於海馬而言卻早已成為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哥哥真是的……不知道又說什麼話讓城之內生氣了。”


縱然海馬與城之內只要吵架後一覺睡到天亮就會和好如初,但是這次的爭吵似乎比往日來得更為嚴重,

連堅信兩人間看似脆弱的羈絆其實比其他人都來得深厚的木馬這次竟也湧起了淡淡的不安。

 



那天日本的天空比平日來得更為灰暗,即將入冬的刺骨寒風無孔不入。

空曠



兩天後的畢業典禮上城之內並沒有出現。


天真的遊戲驚訝於城之內的缺席,身為城之內好友的本田也是一臉困惑,

只有站在一旁冷冷注視著眾人的海馬只覺得心中一種叫做焦躁的感情洶湧而過。

那只笨犬居然給他來人間蒸發?



嘴中低聲抱怨著等他回來一定不會給他好看,一覺醒來的海馬卻也只能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間。

是什麼時候習慣了那個有著陽光般發絲的少年占據自己的床一個勁地傻笑,

是什麼時候習慣了蜷縮在自己懷中少年的溫度,是什麼時候習慣了聽見少年在耳邊不停的抱怨聲。

不過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原本擁擠的房間竟變得異常寬敞。

 

“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麼?”


只覺得大腦開始隱隱作痛的海馬半捂著額頭如此呢喃道。



用餐的時候凝視著面前廚師習慣性擺上的三副餐具,皺起眉頭的海馬揮手就將多出的盤子掃落在地發出“嘩啦”一聲劇烈響聲。

忙碌的侍從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地上的殘渣,無聲注視著這一切的木馬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動海馬原本就已經敏感到崩潰的神經。


明明從小就習慣了這種沈悶的氣氛,明明從小就是兩人單獨用餐,為什麼等到一切回歸從前的步調,

竟會感到莫名的難耐。依稀中又聽見少年在耳邊燦爛的笑聲,轉頭卻空無一人,

只覺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的木馬只能大口喝下一旁的果汁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然而失態的又何止他一人。

“你去了哪裏……”

 



無 人 回 答。

賭約

其實他並不是故意說出那句話的。

只是覺得他在耳邊的嘮叨太過煩人,只是想讓他停止說話讓自己清淨片刻,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一臉受傷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發一語,

琥珀色的雙眼包含著的不知是痛苦惱怒還是悲傷。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是想要爭辯的吧,

只是話語未出眼淚先落,奪門而出的背影第一次如此落寞。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你不過是因為賭約而成為我玩具的人有什麼資格來對我說長道短?”



如果早知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當初自己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雖然並不願承認,但海馬的的確確後悔了。

城之內是個很奇怪的人,明知道自己會一敗塗地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門找海馬挑戰。

就算經曆一次兩次三次再到無數次不變的結果,頑強的雙眼卻還是緊緊注視著海馬從不退縮。



只有那一次而已,海馬覺得自己似乎動搖了。


於是他說“如果這次的你再輸,那就成為我的玩具吧。”


臉頰頓時一片通紅的城之內在一剎那的猶豫後毫不遲疑地點了頭。

也就是從那日起,飯桌上多出了第三個人。

一直都認為自己對他不過是好奇和挑釁所交織的感情,一直都認為他這只平凡到白癡的犬不過是自己打發時間的物品,

一直都認為這只做事從不考慮後果的笨犬不如從自己眼前消失來得輕松,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感覺到心髒處傳來從未感覺過的陣痛。



笑顏



他站在大街對面安靜地注視著那邊有說有笑的眾人。
 

 

表遊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擦鼻頭笑得天真。


暗遊英姿颯爽地站在店門前微笑著仰望天空。


本田大大咧咧地雙手叉腰在眾人間笑得爽朗。


靜香恬靜宜人地用手半捂著唇低聲笑得幽雅。
 

 

但是他呢?


那個有著少見的倔強卻又天然的燦爛笑容的少年又去了何方?

『海馬』


朦朧中仿佛聽見少年在耳邊元氣十足的呼喚聲,


回頭卻 空 無 一 人。



懲罰



一夜過去,偌大的房間中仍舊只有他一人。



贖罪



當偵探告訴他城之內因為過度勞累病倒在家的時候,沖出門去的海馬早已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陰森低矮的房間沒有一絲生氣,站在房中的海馬根本想象不出來那個總是大聲笑著鬧著的少年是如何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度過那麼長的年月。

腳下的酒瓶!轆滾動而過,彌漫著酒氣與潮黴氣味的房間讓海馬第一次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覺。



努力維持著平靜的態度推開裏屋的房門,只是這麼一個剎那而已,呼吸卻幾盡停止。


陰暗房間中總是活力十足的少年緊鎖眉頭牢牢抓著被單臉色慘白,

散落在灰白色枕頭上的金色發絲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光澤,沈重呼吸回蕩在空空蕩蕩的房中讓人心驚。

如果不是閉上眼睛都能認出躺在床上的少年,

海馬絕對不承認此刻這個遊走在人間與地獄夾縫間的少年會是那個整天在自己耳邊吵個不停的城之內。



“犬?”


低低喚出聲的海馬小心地走到了因為高燒而滿臉通紅的城之內身邊蹲下了身,

如果是往常的城之內大概會警惕性極強地跳起身大吼著讓自己出去吧,

然而就算口中說著城之內平日最不屑的名字,這個向來倔強的少年卻還是雙眼緊閉。


就像死神就站在面前揮動鐮刀不真實的感覺湧遍全身,

並不適應這種壓抑瘋狂感的海馬伸出手整理著城之內額前淩亂的發用深沈得有些嘶啞的聲音再次喚出聲來。

“城之內……”

一如奇妙力量所指引,指間微微顫動的少年真的就這樣慢慢地睜開了眼。

充血的眼瞳依稀帶著朦朧水光,

遊離視線好不容易聚集到海馬身上的城之內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無意識地露出了一抹苦澀笑容然後下意識地想要逃離海馬的視線。

他在逃,因為自己的話語,他在逃。



一直勉強維持著自己緊繃神經的海馬終於在這時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城之內抓住被單的手。

身體猛然一顫的城之內似乎因為海馬這樣的行為而大腦有了一絲清醒,半張開的嘴中幹涸的聲音卻也形成不了任何完整的句子。



手與手接觸的地方因為發燒而上升的體溫熾熱得讓自己恐懼,

意識到城之內狀況並沒有想象中樂觀的海馬最終還是將躲在被中的城之內橫抱了起來。

就算想要掙紮想要反抗,但對於此刻體力透支的城之內這已經成為了一種奢侈,

想要推開海馬的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勾住了對方的衣襟。



感覺到身下人傲骨的海馬在無聲地歎了口氣後收起雙臂將懷中之人抱得更緊。



“對不起……”


低低在城之內耳邊說出這句話的海馬可以感覺到懷中人一瞬間的僵硬。

過往的事再不會回來,所能做到的便只有用未來贖罪。

傷害以及被傷害,究竟是誰更為痛苦更為彷徨。



誓言



他坐在病床前握著度過肺炎危險期的少年的手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與我一起生活吧,以城之內克也的身份。”


“你在說什麼啊海馬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那天的天空很藍陽光很耀眼,瞠目結舌的少年注視著海馬異常嚴肅的雙眼笑著笑著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晶瑩淚水。

綠樹紅花黃鶯啼唱,末路起點清晰可見。

 

破涕為笑的少年將頭深深埋入眼前男人的胸前再沒多說一句言語。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